月近中天,这波折重重的秋狝第一日终于落幕。
玄亲王不知是心绪不佳还是身体疲倦,面色看起来并不太好,叫了心腹长史当先而去。明湛嫣笑笑并不跟上,只叮咛侍从预备好汤药热水、细心侍奉等等,便扶着明珠的手慢慢走。见明珠多打量了予钧予锋兄弟几眼,低声笑道:“怎么,也看上我们四公子了?”
明珠执掌帮会多年,平素哪里有人敢拿她取笑,此刻闻言不由微窘:“姑母,这话从何说起。”
明湛嫣笑道:“予锋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美郎君,文武双全,芳心暗许的姑娘小姐不知道有多少呢。”
明珠一哂:“那侄女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你这丫头,”明湛嫣微微有些感叹,“相貌像你爹,性子却像你娘。”
明珠意外道:“姑母见过我娘?”
明湛嫣含笑点头:“当然见过呀。当年我跟三弟最亲近,所以见过你娘两次。大大方方的舒朗性子,其实我很喜欢,也有几分羡慕。”
“羡慕?”明珠不由重复道。
“嗯,羡慕reads;“奶爸”养成计划。”明湛嫣的笑容淡了,目光远眺,“身为晋王嫡女,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不是嫁入皇家,就是公侯门第。那德容言功自然都是要紧的,要端庄贞静,要温柔和顺,一丝儿也差不得。”
明珠回想往事,摇头道:“各有缘法,各有重担。当年我看爹爹与娘相处恩爱,也是快活的;可是我今年看见他的手札,才知道他心里思念祖父祖母,觉得愧疚极了,他也不是日日夜夜的那么快活。我爹爹不快活,我娘自然也是内疚的。想必有些时候我娘也羡慕姑母,德容言工,贞静温柔,以称高门。只是世间难得双全法,这是没有法子的。”
“世间难得双全法。”明湛嫣喃喃道,“是呀。”
回了自己的营帐,由澄月和染香服侍着更衣梳洗完毕,明珠将与瑾妃交手之事并其余的变故简要说了。
在随明珠入京的这四个侍女当中,染香于江湖往事所知最少,闻言便有些迷茫:“墨璃?瑾妃也是墨宗弟子?”
明珠接过白翎呈上的密报书信,一边拆阅一边道:“故事得问墨音,尤其这是墨家事。”
染香向墨音可怜巴巴的眨巴眼睛:“音姐姐讲故事。”
墨音望向明珠:“小姐?”
明珠拿着信纸,皱眉道:“往事且不必多说,眼下的形式却有了许多变数。”
白翎担心道:“瑾妃倘若真是墨璃,会不会想要杀人灭口?或者对小姐不利?”
“在秋狝大典中倒是不至于。”明珠摇头道,“无论瑾妃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在宗室谱录上她都是晋王爷的远房堂妹明玉莘,瑾妃膝下唯一的儿子玄亲王又娶了我的姑母做侧妃。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瑾妃和玄亲王的利益都是与晋王府休戚相关的。我是经过晋王上表奏报,钦点与宴的明氏女。倘若有人质疑我的身份,晋王府的罪责首当其冲,瑾妃和玄亲王也是有损无益。”
明珠又想了想予钧的言行,颇有些玩味:“这位玄亲王长公子倒是有意思的很,我与瑾妃交手,之后来探底的人居然是他?看来这对祖孙的关系很密切。另外孟予钧的身手让我很有些意外。今日在玄亲王帐里,他与另一个侍卫也动了手。”
白翎见明珠神色越发凝重,又探问道:“这位长公子武功似乎很不错,可是当中有什么问题么?”
明珠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他的武功路数似乎很杂,单说外家功夫,他在玄亲王帐和这秋猎剑会中用的就是不同的武功。但他的心法很纯,内力也深,这不是三年五载的功夫能做到的。听说这位长公子还有军功在身上,此人断不可小觑。”
白翎颔首:“是,那属下等必定加紧提防。只是不知秋猎大典之后,小姐有什么打算?倘若瑾妃或者那位长公子穷追猛打,只怕要横生枝节。”
明珠闻言却是一笑:“怕横生枝节的,绝不只是咱们。瑾妃身世有异,一旦牵连起来,首当其冲的绝对不是江湖人。旁人不说,玄亲王与长公子可是瑾妃的亲子亲孙,仕途前程,都是荣辱与共。他们要来查我,难道我不查他们?瑾妃看似年迈温和,其实见机极快,叫长公子来送我试探我,这就是要将所有的风险都控制在利害最相关的人手里。表面上又礼貌恩重,这是要安我的心。至于若说什么下毒刺杀之类的招数,“明珠望向白翎,笑意愈深,”难道咱们还怕了?见招拆招便是了。”言罢摆了摆手,转而低头看信,待第三封信看完,眉头便渐渐皱起来:“翎姐儿——”话说一半,又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