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呢？”珍娘轻声问。
“里头呢，”桃枝做了个手势，叫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并贴心的关上了房门，只留了珍娘在里头。
珍娘见了，心思一转，转过帷幕，进到内室，却只见凤阳卸了钗环，和衣躺在榻上，闭着眼，眉头却拧着，手被绣着菡萏的薄被掩盖着，不能看见。珍娘脚步一顿，却疾走了几步，来到榻边。为免打扰到凤阳，便在脚凳上坐了。
凤阳睁开眼，右手从薄被下探出，伸向珍娘，立时便被珍娘紧紧握住，凤阳抿唇道：“你来了。”
“怎么就和衣睡了，”珍娘一手拉了凤阳的手，放在自己颊边，一手轻柔的抚平了凤阳眉间，“等你过会儿起来，只怕也穿不得了。”
“换一身吧。”
“可有想穿的？若没有，便叫桃枝她们送两身过来给你挑，我倒觉得早晨那件湖蓝色的衣裳还不错，不如就那件？”
凤阳见珍娘一如往常，眼中的愁意也淡了许多，反握住珍娘的手道：“过会子还要出门，那件衣裳怕有些不够，我记得前些时候，娘娘送了件紫色的衣裳过来，就那件吧。”
“那件啊……”珍娘想了想，道，“那上头绣着五尾凤凰纹，奢华太过，恐有妨碍……何况你不是不喜欢那件吗。”
“不怕，”凤阳似是喃喃，“我如今只怕不够招摇，还有什么旁的可怕的呢。”
珍娘担忧的看着凤阳，张了张嘴，却只是将另一只手也放到了凤阳的手上，握紧了，轻声道：“我也算是被你宠坏了，竟连当初的半分成算都及不上。”
“净会胡说，”凤阳道，“宫中机关算尽的，能有几个好下场？更何况……”
“什么？”
“可不就是要宠坏你吗，”凤阳眸中显现出些许得意的神色来，“你是我凤阳身侧并肩之人，若不宠坏你，还能要宠坏了谁去？”
凤阳说着，心情却好了起来，见珍娘还是愁眉不展，便轻轻推了她一把道：“想什么呢，快去叫她们给我准备着吧，若此事成了，过不两个月，我便许你一场盛大的婚仪。”
“婚仪？”珍娘一怔。
“婚仪，”凤阳含笑肯定着，而后又坐起身来，目光不错的看着珍娘，“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凤冠？宝石的还是珍珠的？我曾得了两份海外夷人的嫁衣样子，听闻是叫做婚纱的，模样瞧着倒不错。我私库里头有几匹轻纱，薄如蝉翼，过几日便吩咐下去，先把暗纹细细绣上，也免得到时赶工出错。你别看那‘婚纱’模样登大雅之堂，但做了出来，咱们私底下穿穿却是十分合适，左右到那时，也没得人管得了咱们了。”
珍娘见凤阳一扫方才的忧虑，变得兴致勃勃，便也将那忧心真正放到了心底。进宫这许多日子，自己虽发展了不少人脉，用过些许手段，但也仅限于平日妃子、女官间的小打小闹罢了，连凤阳都忧虑的事情，自己还够不上插手的资格，如今若能叫凤阳开心些，在她不在宫中时替她把好门户，不叫她有后顾之忧，也能勉强算是有些作为了。珍娘心思百转，却也被凤阳畅想的婚仪给勾去了几分心思，便也不由期待起来。
夜色渐沉，诏狱前头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借着灯火的光亮，只能看见前头那人墨绿色的斗篷，因没什么花色，倒不晓得是谁，身形隐约瞧着是个女子模样。后头那个倒是普通宫人打扮，手上提着个竹篮子，低着头，也不大看得清面容。
“诏狱重地，若……”
守卫正要过来拦阻，后头那人却抬起头来，却是皇帝身边一经年的老宫人。守卫一见了她的脸，便住了口。那老宫人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符递给那守卫，便不再理会，只看向那穿着斗篷之人。
“郡主娘娘，奴婢便送您到此，陛下只允了您一个时辰，可莫耽搁过了。”
这宫中，当得起郡主娘娘这几个字的，除了凤阳，还能有几个？果然等那穿着斗篷之人抬起头来，正是凤阳。
凤阳极冷淡的看了这老宫人一眼，嗤笑一声，方道：“本宫做事，何须你这老货多嘴舌，便是多耽搁一时半刻的，圣人难带还会为这个罚我？”
凤阳说着，便向那老宫人伸出手去，那老宫人便更低了姿态，谦卑的将手上竹篮递给了凤阳。凤阳接过竹篮，转身就走，行动间只隐约得见那墨绿斗篷底下，似是紫色裙角，又有点点碎金闪过，却不能看得分明。
今日来见昌平，分明是娘娘的主意，但到了临行之前，领路之人却成了圣人身边的老奴；诏狱前头，原该屏声静气，却偏偏那老奴当着所有人的面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还说明了自己前来，是受了帝王授意。凤阳听着身后诏狱关上大门的冰冷响声，渐渐发现，自己的心也越来越冷。不止是皇后给了朱钗，应当是更早些，便已经没了退路。走到如今，是好是坏，大抵……凤阳提着篮子的手紧了紧，大抵还是不信命。
凤阳随着守卫行到昌平所在，便见她仍穿着早晨那件衣裳，发鬓稍显凌乱，首饰一类的却是一件不少。毕竟是圣人亲女，生母又是宠妃，便是圣人真的恼了，又有几个人敢给她难堪呢。
“谁……我道是谁，怎么，来看我笑话的？”
凤阳等守卫开了小门，方才走了进去，那守卫却没就此离开，而是直接守在了小门外，也不知是职责所在，还是有什么要务在身。
“圣人允我来看你，虽只一个时辰，大抵也够了，”凤阳提着竹篮行到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草席之上，坐了下来，并打开了竹篮，忙碌见见昌平仍站在原地不动，讽刺道，“嫌弃？也是，昌平公主不论何时，总是少不了高床软枕，仆婢如云，怎么看得上这小小一方破草席呢。”
“你！”昌平向前走了两步，却一赌气坐在了凤阳对面，恰看见了凤阳裙摆上绣着的五尾凤纹，面上一怔，猛地便凑上前扯开了凤阳的斗篷。斗篷上的珠扣受不住这样大的力气，弹落在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五尾凤纹，好个五尾凤纹，”昌平浑身颤抖起来，目光转向凤阳面上，却不妨被她鬓间朱钗夺去心魄。
凤阳见状，微微一笑，伸手从发间取下那支朱钗，在指间把玩：“是不是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