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妾听说夫人和萧姐姐回来了，一时激动。夫人别恼，妾这就找个地方好好坐着，绝不委屈了自己。”
若是换个人听见凤阳这么说话，说不得就被吓得诚惶诚恐的道歉了，哪儿还像这娇娘一般，脸上没一点害怕不说，还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可见这不只是她自己性格如此，也是凤阳平日的为人做派给她的胆量。何况凤阳也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明媚天真，脑子却不坏。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想要所有人都对自己诚惶诚恐，怕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好好说吧。
珍娘见娇娘这样，反倒是冲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凤阳见娇娘果真找了个垫着软垫的椅子坐下，便没再管她，而是径直走到了平山侯身边。平山侯原就没怎么睡着，又有凤阳娇娘几个说了几句话，早就睁了眼，只是他失血过多，十分虚弱，只拿一双眼睛恳求的看着凤阳，又时不时把目光移向娇娘的肚子。虽说宫中报信时说得十分严重，但在凤阳看来，平山侯这完全算得上是“活蹦乱跳”。
“既然受了伤，就该好好养着，”凤阳道，“明儿一早，我就叫人吩咐下去，只要娇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不论男女，都记在我凤阳名下，充作嫡子教养。我一向说话算话，你大可不必担心。”
平山侯听了凤阳这话，露出个感激的笑来，用嘶哑的声音道：“多谢夫人。只是我却晓得的，我此番是必死之局，夫人不必为我多加费心，免得到时将夫人也拉到这滩深水之中，便再难出去了。”
“常在河边走，哪里能真正躲得了的，”凤阳坐到了床边的绣凳上，也不在意屋里的人把这话都听了去。珍娘她是绝对信得过的，大管事也是一心为着平山侯府，娇娘同样是个聪明人，毕竟是关系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何况在这后院的女人里，她大抵是唯一一个真心爱着平山侯的了，“不过是点子小伤，你何必做出这等颓唐之态来。”
“可不是什么小伤呢，”平山侯苦笑道，“想来夫人早已经猜到，我受伤之事不同寻常了吧。就算我不曾出府，但想必宣平侯府也定然出了大事，说不准宣平侯世子也与我现在的模样差不了多少了。”
凤阳微微眯起眼睛，良久方才笑道：“虽不是宣平侯世子出了事，却是宣平侯，想必也差不多了。”
“果然，”平山侯嘶哑着声音，面上却没有半点吃惊神色，甚至还略有些羡慕，“他倒是还有长辈在前头为他挡着，真好。”
凤阳右手中指在床边木质围栏上有节律的轻轻敲击，声音十分清脆。她看着平山侯，笃定道：“是早晨你与宣平侯世子进宫之事。”
平山侯点了点头，又道：“夫人在宫中势力果然不可小觑，竟然连这也晓得。”
凤阳嗤笑一声，却没告诉他，这不过只是寻常，略有些能力的后妃都能晓得，何况是一手掌握着整个尚宫局的她呢。知道谁见了皇帝并不算什么，知道他们之间谈论了什么，才是真有本事。凤阳联系到以前平山侯给自己传的信，又有今天平山候、宣平世子二人见过皇帝之后，紧随而来的，在太上皇处的大爆发，心里有了计较。
凤阳十分肯定的开口道：“你与宣平侯世子今个儿早晨进宫，是将昌平谋逆一事告诉了圣人吧。”
凤阳满意的看到平山侯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继续道：“我猜，应当是宣平侯世子被你说服，然后从昌平那里得到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但是你们在告诉了圣人之后，发现圣人确实是震怒了，但是他似乎还有保下昌平的意思，所以这时候，你们俩的处境就非常不妙了。”
凤阳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已经有些呆愣的平山侯：“紧随而来的就是宫中传出昌平与宣平侯世子和离的消息，和离，既是将宣平侯府从谋逆一事中摘出去，也意味着宣平侯府失去了昌平这道天然的保护屏障，与此同时还失去了圣心，虽然他们本来就没多少圣心在。不过光凭你们，还想不到更深远的地方，宣平侯世子自然是告诉了老宣平侯，而你……应当是问过了大管家吧？”
大管家见凤阳光凭自己，就猜了个七七八八，面上不由显出几分敬佩又有些骄傲的神色来，对着凤阳拱手道：“不愧是夫人。”
凤阳点了点头，示意大管家再继续说，毕竟她虽然能猜到很多东西，但猜的总会和真相有些差距，不如知情人自己说出来的好。
大管家得了凤阳示意，便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原来平山侯二人去见皇帝之前，是没有同大管家和宣平侯商量过的，两个愣头青自以为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将一切危机化解，却没想到，皇帝如此护短，为了保下昌平竟然想对他们赶尽杀绝。宣平侯那头自然是舍不得已经长成了，又十分优秀的嫡子出事，毕竟一个优秀的领头人，至少可以带领家族兴旺数十年，甚至是百年，宣平侯的其他儿子可没有宣平侯世子这般的机灵与担当。但没有一个身份足够的人出来平息皇帝的怒火是不行的，故而宣平侯就用自己的命换了宣平侯世子。而平山侯府中，也就只有平山侯一个男丁，若不是看在他就这么死了，对凤阳有些不大好的份儿上，他也未必能等得到凤阳的到来。
对此，平山侯倒是看得很开，他强撑着笑脸对凤阳道：“原先是我太过没用，挥霍了祖上的名声，走了错路。便是没有这一着，我也迟早没命，还要带累这满府的人，如今用我一个人的性命，换得数百人，也算是值了，如今我只是遗憾，我等不到孩子出世……”
凤阳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娇娘，发现她看着平山侯的眼中满是爱慕、崇敬、心疼，甚至还有泪花闪过。
娇娘见凤阳看向自己，突然起身，对凤阳跪了下来：“妾知道夫人一向说话算话，即便是妾日后生下了孩子，夫人也会好好养着妾，可妾也知道，生母与养母从来不会有多融洽。何况妾舍不得侯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
“不许胡说，娇娘你……”
娇娘看着焦急着想要劝自己的平山侯摇了摇头，笑得满脸幸福：“妾相信，夫人会把孩子教导得很好，妾更相信，若这个孩子是属于夫人一个人的孩子，皇家会渐渐放下多年来对平山侯府的忌惮与防备，因为他们会更信任夫人您。”
“我答应你，”凤阳也看了看正祈求的看着自己的平山侯，转而握住身边珍娘的手道，“我想，他百年之后，有资格与他合葬的，也只你一个罢了。”
凤阳这话一出，不止是平山侯和娇娘，就连大管家也都愣住了。但当他们在看着凤阳身边，巧笑倩兮的珍娘之后，却又觉得，凤阳说的确实是实话。而且想来凤阳百年之后，大概也只会想要和珍娘葬在一起的，便也释然了。倒是平山侯和娇娘两个十分感激的看着凤阳，再不提先前什么你要好好活着的话了，生同衾死同穴，也是一种幸福，他们谁都不想等得太久。
珍娘见娇娘还有长跪不起的架势，忙开口道：“这地上虽铺着毯子，却也还是透着凉气的，娇娘妹妹你再这么跪下去，难保郡主过会儿不会反悔哟。”
娇娘虽晓得珍娘这话不过是打趣，却也麻利的从地上起来，又坐回了先前的位置，还对珍娘娇笑道：“妾相信夫人，绝不会食言。”
平山侯看着此情此景，总算放下心来，又对凤阳道：“说来皇家忌惮我平山侯府，其实还是因着我府中掌握着不小的势力，且至今没有交给皇家，我今日回府之后，已经将东西大都整理了出来，叫大管家收着，若夫人愿意，便请夫人代为转交给圣人。有了这些东西，想必圣人以后会对你们放心许多了。”
“糊涂，”凤阳听罢，立刻斥责道，“方才还觉得你安排的十分有条理，很有些长进，看来是说早了的，能如此天真，大抵也就只你一个了。”
凤阳又见大管家面上也是一片惊愕，想来也是不知道平山侯的这些想法，不由心下微宽，好在还是有个明白人的。
大管家见平山侯面上委屈，也不由苦笑摇头，对凤阳道：“老奴还以为侯爷这是要将东西都交给夫人您，没想到……”确实是交，却不是一个交法。
凤阳见平山侯仍不明白，气得不想理他，还是珍娘解释道：“虽不晓得咱们府中有多少暗中的势力，但既然是让皇家至今忌惮无比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小势力。侯爷您只想着若是交了出去，便可保咱们上下一大家子人平安，却没想过，这平安没保住，说不得还成了催命符呢。”
“谁能保证皇家觉得咱们这样轻易的交了出去，自己不会留更大的后手？何况侯爷您只想着护着咱们府里的人命，却没想到，若是叫了出去，那那些势力里的人，可还能好好活着？这分明是送上去名单叫人照着清理。”
平山侯这才恍然大悟，不由面露苦色，十分内疚。
凤阳只看着大管家道：“这些东西，咱们只捏在手里，便没人敢动，保命的东西，谁交出去谁就是傻子。”凤阳说着，还看了平山侯一眼，大管家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口称夫人说的是。
凤阳又想了想道：“我幼时曾听闻前朝有一秘药，可致人龟息，状似死人，但却有解，府中可有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