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天在一边想了半天，还是有点不解，他童真而又直率，出口无忌：“师父，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怪……”
“不，这个人在小店里明明平白无故殴打人，而且还强抢民女，你怎么说他好？”方才，他昏迷微醒，青龙和怪物的一番对话自然不知，先前在张员外宅处发生的那些事自然也不知内情。烛火映照在他童稚的面孔，忽闪忽闪，恰似他眸子里飘忽不定的光彩。
青龙想了想，扭头向着背窗道：“还是你来回答小孩子的疑问吧，你要是不辩解的话，这孩子对你就会一直耿耿入怀。”
怪物的声音透过背后的小窗口传进来：“今日下午在路边小店里，我打的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坏人，那三个人明明是救人的，你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揍人家。”
“好人坏人，我一眼能看出来。”怪物话语充满自信。
“那就神奇了，我怎么看不出来？难道你有三只眼？”
“我没有三只眼，我的确能看出来，你看不出来，因为你是小孩子。”
鹿小天越觉越不可理喻，扭头看看师父，青龙抄着手在一边只是发笑。
“好，算你神，那你说好人坏人长相有什么不同，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长相没有什么不同，这个只有先天的直觉。”怪物又自然地补充一句：“有些事我没法回答你，可当面对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没有看错人。”
“神了，你有特异功能吧？”
怪物不语。
“你和正常人一定不一样的，我觉你很怪。”
“我本不是人，我是一个很普通的怪物……”怪物语声变得低哀，似乎很伤感，他一句话没说完，不愿再说下去。
鹿小天还要问，青龙听出了他的心情，及时插口道：“我来回答你，为什么这位怪物叔叔一眼就能看出今日下午路边小店那三个人是坏人，其实很简单。”
鹿小天竖起了耳朵。
“开始的时候，那位带着孩子的女子被蛇咬伤，那三个人上前热心施救，其中一个人看似热心肠，他撕开了女子的衣裤，替她吸允蛇毒，可他的手却不规矩，暗中在那女子的大腿上乱摸。当时情形混乱，若不细心观察，难以察觉，这三个人分明是一时见色起意的无赖之徒，你怎么能说他们是好人呢，怪物大叔一通拳脚难道打错了人？”关于那三个人真实目的其实别有内情，青龙隐去不提，也不必和他多说。
青龙继续道：“而后，这位怪物大叔见女子中了蛇毒，担心出现意外，顾不得那么多，就强行将女子和她的孩子劫到了马车里，风风火火带她离去，那是为了带她去看郎中，生怕耽误了事，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难免会认为这位大叔是强盗，是坏人。”
“原来是这样。”鹿小天恍然若悟，心里还有点不确信，扭头道：“真的是这样么？”
怪物却不语，沉默即是默认。
鹿小天见他沉默，也不追问。明白真相后，颇为自己先前的无礼内疚，红着脸道歉道：“怪物大叔，小鹿不懂事，错怪了你，还骂你是怪物，求你原谅，你不会生气吧？”
“人人都骂我是怪物，误会我，责怪我，都已经习惯了，我怎么会怪你呢，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怪物……不，怪大叔，你是个好人。”
“呵呵，我本来就是个好人。”怪物开心起来，在世上这么多年来，只在今天他听到了有人叫他好人，而且是两个人，他也认为这两个人是好人。
马车行得更欢快了。
今夜，此时此刻，黑漆漆的旷野中只有一辆马车、三个人，而天下间还有什么比马车里的三个人更快乐的人，更快乐的事。
鹿小天突然想起了小店里发生的后续事情，问道：“那三个坏人随后又算计两个姑娘……”
忽地记忆清晰起来，高声道：“小霞姑娘和那个小红那里去了……”他扭头四顾，惊讶不解：“刚才我还记得在张员外家中，怎么办完事了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青龙见他仍有点迷糊，并未完全清醒，这才将在那个所谓张员外家中发生的遭遇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遍。
鹿小天直到现在方大梦方醒。
才知小霞小红，连那张员外都是坏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师父，我记得你在那个路边小店时就觉得小霞小红有问题，那时候我还肯定的对你说这两个女人绝对是好人，还是我错了，你的眼力真厉害，徒儿一万个佩服了，可是你怎么看出来的？”鹿小天连佩服加困惑。
“很简单。”
“又是很简单呀，可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
青龙笑：“一眼看去，那个小霞看上去年龄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可是她有一处无法遮掩的破绽。”
“什么破绽？”
“她的声音，她故意细声细气遮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像是二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可惜的是她已过了妙龄之年，实际上是个三十五六的老女人了。”
“这也能听出来，可我怎么听不出来，我觉得她的声音很动听，就像个少女。”
“那你得好好练练你的耳朵，这个小霞声音的确十分动听逼真，但再逼真的声音随着年龄增加仍会有所差别，哪怕是细微的差别，这个却是无法模仿的，所以我一听之下，就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
“所以师父你才谢绝她的好意，不跟她回家。”鹿小天竖起大拇指，又疑声道：“但是这个女人怎么看上去的确是二十五六的样子啊。”
“自然是易容。”
“这个女人的易容术也太厉害了。”
“别忘了这个女人是‘潘金莲’，江湖中易容术最出神入化之人就是这个女人。”
一提“潘金莲”，鹿小天乐了：“‘潘金莲’可是我给她起的外号，师父你也这么叫她，这个女人我们还和她交过手，如今就算站在我们面前都认不出来，这易容术的确厉害地很。”
“易容术不同于声音，高妙的易容术真假难辨，没有一丝破绽，而声音总会出现破绽的。”
鹿小天神情认真，重重点点头，又长了点见识，他觉得师父并非在和他闲来说事，而是在传授他江湖经验。
他还有疑点不解：“声音既然能露出破绽，她为什么还要化妆成二十几岁的样子，如果她化妆成三十几岁样子，那师父可就听不出她的声音有什么问题了，她这么做，又何必呢？”
“如果是三十几岁的女人能够吸引男人么？就算是能够吸引男人，远不如二十几岁的如花姑娘娇嫩动人。”谈到这个话题，青龙眉色露出轻佻，那张俊美的面孔反而因此添色不少，更加地风流俊美。
鹿小天不由地重新打量起了师父容貌，师父年轻俊美，面如冠玉，约莫也是三十几岁年纪吧，可是就算是二十几岁的俊男比起他来，也要群起拜倒在脚下。
他不由地打量起自己，就觉得自己个子不高，皮肤又黑，就像个丑小鸭，可是他这个丑小鸭很开心，开心的是天底下是自己一个人有幸找到了这么俊美的师父，师父只被他一个人拥有，只属于自己。
他忽然又想：“总有一天，师父要娶妻生子，那个时候自己不能天天陪伴在他身边，不知道又会多么失落……”
正莫名伤感时，只听青龙道：“还有一个原因，她扮得这么年轻，除了引诱我，张员外便可在席间借此向我撮合她宝贝女儿的好事，而后趁我放松警惕时，在酒中下药。”
谈起酒席间事，鹿小天来了兴趣：“识破小霞的嘴脸，原来师父早就提防他们了，在酒席上劝酒的时候，你私下里已有戒备，早就暗中服下了可解百毒的灵药，然后假装着了道昏倒在地不露声色，其实你一直都是在监视着这帮人，伺机而动。”
青龙笑得动人起来。
“可是这究竟太冒险了，假如那酒中下得是极厉害的毒药，解药都不管用，我们两个岂不都完蛋了？”
“师父自有妙算，他们下的不是毒药，而是蒙汗药，而那蒙汗药是寻常的一种蒙汗药，还是有那么点细微气味的，故而师父舌尖一品便知，自然有应对之策。”
“没想师父的舌尖也这么厉害。”鹿小天佩服地五体投地。
这时，只听车外一个声音道：“你师父的确是一个很高明的人。”
车外怪物一直在默默听着二人说话，这时也不禁赞叹一声。
听了这么多，如同听了一连串的动听故事。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世上这么多的坏人。”鹿小天冷静地沉思了一会，感慨万千。
一个奴隶娃，从小就是个奴隶，他没有阅历，没有经历人情世故，他身边除了奴隶就是监工，人世间的狡诈险恶，他还要品尝许多，感概许多。
青龙住了口，看着他，一直用慈和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是慈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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