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经百劫苍穹意，家破人亡非少年。
当年辉煌大赌纺，今朝为情踏云还。
这是卜轩于林炎合称为“感叹江湖”的一首感叹。这几句很壮——雄壮、豪放、壮阔、壮烈。前一句说的是林炎，后一句说的是卜轩。
每次在涧边磨刀的时候，卜明都会不自禁地狂吟这四句诗，甚至，心潮会剧烈澎湃，血脉会剧烈沸腾：我磨刀是为了什么？是浴血疆土，是除恶扬善，还是纯粹为了磨刀而磨刀？
幽涧的水清澈透亮，玉白的细石，悠然的游鱼，历历入目。卜明用手指一弹刀背，“嗡”的一声龙吟，久久未歇。他忽然挥出三刀，幽涧激起水花，水花晶莹剔透，映着淡绿的浅草，亮丽异常。当水花簌然飘落，又入涧中，再无迹可寻时，卜明手中的刀却发生了变化。刀当然还是刀，可刀尖上竟挑上了五尾挣扎的小鱼。卜明凝思片刻，突地发出一声轻叹，手臂骤然一振，那五尾小鱼疾落入山涧，竟然活跳跳地又畅游起来。
整片松林在风中微微一颤，卜明挽刀入鞘，一抬眼就望见林炎立在松下。那里只有一株虬曲无状的黄山松，他一手倚刀，一手捧着深褐色的茶壶，正静静地盯着山涧这边的卜明。
林炎没有一丝笑意，近三年多来，林炎和卜明虽然天天煮酒谈刀论剑，互相切磋，互相学习，可卜明从没有见过他真正的笑脸。他甚至认为，林炎也许从来就未曾现出过任何表情。他不喜也不悲，脸上好像永远蒙着一层面具。不知道是因为他厌倦世间，还是还为自己妻子儿子而耿耿于怀。
林炎木然地凝视着卜明，平平静静地道：“你要重出江湖？”
卜明的心一颤，他不敢回答，垂下头，因为他怕林炎那两道可以射透他心扉的目光。
林炎又说道：“你能不能不走？”卜明依旧垂着头，他心中珍藏了近十年的一个小秘密，在推他、催他，他一定要下山，一定要！
林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喝了口茶，又把那口气吐出来，才说道：“你既然要走，我也就没法留得住你。虽然现在风声已过，不过，你我三年前都是名人，即使是现在，知道你我的人很多，你活着的事情，还没人知道，九王爷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当初你坏了他好事，他气急败坏，在九王爷没扳倒之前事事要慎重。千万小心，等你和我一样，厌倦了，你可以随时回来，这里是你我的家。”
卜明举头，看那古松下已经没了林炎的身影，不觉感叹道：“林大哥，你我都是孤身一人，当初我本就已经抱必死的决心挡一刀，是为了保住军饷，但其实我始终是有点牵挂的。如今风声已过，江湖也已大变。我想回去看看。再说，之前我用的是剑，现在跟你一样改用刀，应该没人能认出我。”
林炎的声音从林梢上飘过来：“时下烽火四起，正值乱世，九王爷睚眦必报，你要格外小心才是。我已厌倦了这些江湖恩恩怨怨，兄弟我就不陪你了。”又听他一声长叹，吟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江湖如今大变更。漂泊他乡风雨苦，此生只愿梦长天。”只一时，已余音杳然。
身经百劫苍穹意，家破人亡非少年。
当年辉煌大赌纺，今朝为情踏云还。
名为卜轩字卜明，隐姓埋名过余生。
狼子野心九王爷，豁然省悟为卜轩。
一朝天子一朝臣，江湖如今大变更。
漂泊他乡风雨苦，此生只愿梦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