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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古侠记》(2/2)

    本书在写作中,各种“悬念”交替使用。以“楔子”为例,第一句介绍了年代,第二句就点出:“身居中书令要职的司马迁,突兀神秘地失踪了。”司马迁不是等闲人物,他为什么失踪了呢?“楔子”末尾,又写道:“列位看官,欲知司马迁生死如何,朱安世与‘巫蛊之乱’有何牵连,围绕‘悬剪剑’有哪些惊天动地的故事,请看正文。”让人忍不住往下看。

    卷三第十七章《壮游天下》,写司马迁肩负使命出门游历,父亲送他出关。开始时,略嫌张力不够。便在此节末尾,增加黑衣人跟踪:“突兀,司马谈发现一黑衣骑客,由身边走过。此人面目恐怖,虬髯长脸上,有一条斜长刀疤,神情冷漠,精光内敛。腰间斜插一柄薄刃快刀,分明是西域来的刀客。司马谈顿感一股寒意。天光这么早,黑衣刀客为何坠着迁儿呢?”此人非它,正是西域侠盗——“千里明驼”倪驮,受命监视司马迁。他的出现,对司马迁不利,令读者一直担心。

    卷三第六章《了却心愿》,田君孺协助韦九刺杀刘启后,曾到“淳于堂”给诸侠报信,然后一人骑马走了。剧孟、郭解担心他的安危,故事却笔锋一转,却说诸侠回乡的事。让读者惦记田君孺的安危,留下一个“悬念”。

    包子包好了,怎么做熟了呢?是大屉蒸,小笼蒸,还是生煎,馕坑烤,味道肯定不一样。写小说,比弄熟包子复杂得多。我试了几种,倒有些效果。

    “隔墙有耳”。上高中时,我看过一本苏联反特小说,名叫《一颗铜纽扣》。有个情节,让我终生难忘——有人在窗帘外面,偷听对手的讲话。本书卷二第一章,剧孟在“思贤苑”,隔墙偷听刘启与晁错的对话,就有这种效果。因为是私密谈话,内容显得真实;由于是“窃听”,让读者感到紧张。

    “背面敷粉”。背面敷粉法,源于中国传统画中的“陪衬法”。中国画以绢为幅,作画时,在绢的背面涂上一层铅粉,以此来衬托正面的画迹,可使之更加鲜明、清晰。写小说用此法,可收到单纯正面描写所无法收到的艺术效果。本书卷三第六章《红绣鞋相亲》,介绍郭解还乡后的情形,没有正面描述,而是借说书人之口,讲了大盗白任的故事,扑朔迷离,倍觉有味。

    “众人围坐讲故事”。写小说多用第三人称,但是采用全知视角,作者全知全能,效果最差。所以,我多数用限知视角,以小说中人物看到来写,显得真实一些。如果用多了,也会觉得比较平淡。有时换个视角,改用第一人称,由小说中人物讲述故事,会更有味道。

    英国侦探小说《月亮宝石》,用的就是这个方法,令人印象特别深刻。本书试用了,效果都很好。卷一第七章《韩祠夜话》、卷二第六章《煮酒论侠》、第十九章《夜谭夺嫡》,都是在特定的环境中,由在场人物从各自视角,讲述同一件事,显得格外凝重。

    这种手法的运用,要处理好现场与历史时空的转换问题,才能眉目清楚。许多年前,台湾电影《侠女》中,有侠女回忆往事的桥段,导演用“飞刀淬火冒出缕缕白气”,来转换时空,很别致,我也用了一回。本书卷二第六章《煮酒论侠》中,季心回忆朱家营救兄长季布的经过,我用“一阵朔风吹过,碑柱上的雪粒飘洒下来,落在季心的脖颈里,他没去拂拭,脸上却淌下热汨”——这样承上启下,转换时空,层次分明。

    “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意思是,最初提供的线索,或叫“伏笔”,文字隐蔽,甚至有的只是几个字,让读者不理会,一看而过;但到若干章之后,忽然此事重提,让读者恍然大悟,得到一种艺术愉悦。本书卷一第一章,写少年剧孟初到长安,住“享通老店”,在饭厅里赌博,遇到“白衣人”、“清癯老者”,好像随便写的,没想到竟是重要人物,引起轩然大波。

    “移花接木”。卷四的主人公朱安世,并未收入《游侠列传》,而在《汉书·公孙贺传》中提及,可惜文字甚简,没有介绍他的出身来历。我在研究史料中发现,掩护郭解逃亡的临晋关守将籍少公(后自杀),他的儿子籍安世,执意拜郭解为师。名字正好相符,只是姓氏不对;于是在安排郭解夫人时,让她叫“朱季子”。以后籍安世隐性埋名,改为朱姓——朱安世的出身便有了,不仅文脉自然,且蓄势悲愤,一出场便先声夺人。

    此外,还有“草蛇灰线”、“弄引法”、“横云断山法”、“绵针泥刺法”、“大落墨法”、“横云断岭法”、“楔子”、“晋人倒食甘蔗,渐入佳境”、“写梦法”、“一击两鸣”、“金针暗度”、“莺胶续弦法”等等,限于篇幅,就不具体详述了。

    包子熟了,要用瓷盘盛了,端到桌上食用。盘子,好比是小说的语言。

    汪曾棋说过:语言就是小说本身。重视语言,无疑是正确的。那么,什么样的语言才是好的呢?窃以为,搭配便好。

    常言道:“美食美器。”盘子过于奢华,用个金盘放俩包子,喧宾夺主;过于粗糙,又降低食馔品位。语言与内容搭配,才最有表现力。

    我推崇老舍的说法:最好的语言,是平白如话,但不是随便说的语言,而是经过提炼的口头语言。考虑到反映西汉,本书最终釆用白话为主,略加话本辞汇。效果似乎还行。兹录一段,请鉴赏:“朔风吹来,书生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不由抬头,唯见彤云密布,正有漫天雪花洒下来。雪花成团成片,你追我赶,争相坠地,瞬间把原野掩盖成白色。他久居江南,何曾见过这个?叫声‘好大雪’,忍不住吟道:‘岁首风动地,彻寒雪连天。飞鸟穿白幕,野兔草里钻。既来人世间,任侠不得闲,忽思壶中酒,催缰觅野店。’书生吟罢,继续赶路。”

    写雪天,很少有拟人化的。这段文字,把雪花写“活”了。情景交融,让人觉得不老套,有滋味。

    包子的“品牌”,反咉包子品质。比如“庆丰”包子、“狗不理”包子、“扬州”包子等,只要一提牌子,就表示质量如何。小说之立意,就是它的“品牌”。

    小说的立意不同,决定品位高下。大家都知道,在《红楼梦》之后,有个《儿女英雄传》,作者文康,用北京话写作,文笔极好。著名京剧《十三妹》,便取材于这本书。文康虽与曹雪芹境况相似,但他没有曹公那种深刻的审美情思,只是封建道德的世俗情怀。所以,曹公写的是罪恶世家的衰败史,而他写的是积善世家的发家史。因此,封建说教成为《儿女英雄传》的思想缺陷。

    本书格外重视立意。它把游侠定位于,站在封建统治者对立面,为百姓伸张正义,乃至不惜牺牲自己,以武犯禁的一群人。他们大多来自社会底层,具有“言必信,行必果”等高尚品质,他们不是“黑社会”。由于是历史小说,同时揭露了西汉社会的黑暗。

    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与现实相关。历史是过去的现实,现实是未来的历史。人类从事社会实践,无不以历史条件作基础,无不借鉴历史经验,即以古鉴今。本书触及的“捐官鬻爵”、“以钱赎罪”、“官商勾结”、“野蛮拆迁”等弊端,正是一面镜子,警醒人们匆蹈覆辙。如此立意,当与寻常的武打小说,有天壤之别。

    最后,说说修改问题。好文章是改出来的。

    本书先后共大改七次,小改不知几百次、几千次,这是实情。以题目作例,金圣叹说:“题目是作书第一件事。只要题目好,便书也作得好。”本书第一版时,卷一《离匣剑》,卷二《轻生如暂别》,显然体例不一。后来修订颇费周章,先后叫过:《抚剑远行录》、《轻生如暂别》、《碧血桃花祭》、《龙雀锷未残》;《市井赌客》、《乡邑书生》、《山野枭雄》、《巷闾行者》等。直到在网上发表,才最后敲定:《巷闾赌声》、《坊肆俏影》、《荒野盗踪》、《乡邑墨迹》。前面的书名,没有脱离旧武侠的套路;而最后定稿,简洁大气,升华为历史小说了。这些只是个人管见。欲评品小说,敬请观看原书。

    2015年9月30日

    于北京上古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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