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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晕夜失风(1/1)

    “念诸侯无足与计谋者,闻胶西王勇,好气,喜兵,诸齐皆惮畏,于是乃使中大夫应高诱胶西王。”

    ——司马迁《史记·吴王濞列传》

    一、

    周庸不敢怠慢,连忙穿好衣服,带好防身兵刃,隔着门缝向外张一张。轻启柴门,悄无声息闪到屋外,跳到阴影里,细瞧情形。

    不知甚么时候,雪已经停了。天上,好大个晕月风圈,正有云絮掠过。白皑皑的雪地里,几十个强人举冒烟火把,挺着长短兵器,包围了一间茅草房。为首的正是那个“热络”店家。此时此刻,他的背不驼了,山羊胡不见了,一脸彪悍之色。手绰一把雪亮长刀,高声叫阵:“应高,你识相点,交出和阗玉枕,便放你一条生路!”

    应高站在房门口,脸色煞白,矢口否认:“哪、哪有甚么玉枕!”袁盎和韦九站在他身后,镇静一些,冷眼看着眼前的阵势。

    店家冷笑道:“应大夫,你就别瞒着了。你从广陵出来,带了十车黄金,到沭阳就不见了。原来是你‘闹鬼’,换了个玉枕。藏得倒严实,坠了你五百里没有发现,幸亏你给袁相国看了,露了馅儿……”到了此刻,他已不用遮掩,在此设“局”,就为破坏应高出使胶西国。

    袁盎突然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店家不愿泄底,诡密一笑:“我乃无名小辈,名姓不说也罢。奉劝老相国,此事与你无干,莫要趟这混水!”

    袁盎猛然想起,在剧孟的婚礼上见过此人,打算套个交情,化解此事,忙道:“足下可是‘翻江嘎鱼’瞷二当家?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店家“哈哈”一笑,算是默认了,抱拳一揖道:“袁相国果然眼毒,在下是个粗人,奉劝你老和韦姑娘,莫趟浑水,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他说话留着情面。因为,破坏应高出使胶西国,是受田仲、剧孟所托。去冬,田仲让申泉把剧孟唤回,便为筹划此事。剧孟另有急务,经过师傅同意,转托瞷家兄弟就近出手;瞷老大不在庄内,老二满口答应。于是,买下王老头这家客栈,带人在此埋伏。谁知袁盎父女路过此地,住了进来;原以为没有关系,偏袁盎与应高交好。几经商议,决定夜间发动,先解决两名随从,继而与应高摊牌。此时袁、韦替他出头,当真冻豆腐难办(拌)。只是这些内情,不能说破了。

    应高听了袁、瞷对话,愈发焦燥不安,真怕袁盎跟他们有交情,撒手不管。连忙呼喊随从,叫了几声,没有丝毫回应,知道着了人家道儿,连问:“我的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不知天冷还是害怕,牙齿只管捉对儿打架。

    瞷老二怪眼一翻,逼他就范:“我说应大夫,别指望你的随从了,睡不醒了!”说完,扭头冲同伙喊:“花脸獾、毒尾蝎,活儿干得利索,赏钱一千!”言外之意,郭骚、张盖已经交待了。

    同伙立时举刀舞枪,大声鼓噪。有的阴阳怪气,高声叫喊:“甚么狗屁大夫,浑身没有四两肉,经不住老子一脚踹!”有的吵嚷:“当家的,不用跟他费口舌,上去戳他几个透明窟窿,还怕东西不是咱们的!”有的浪声浪气:“把小妞儿擒过来,看那小脸蛋儿,嫩得吹弹得破!”跟着,是一阵放肆的坏笑。

    韦九气得脸色煞白,立刻上前几步,举弩连发三矢,当时对面有人中箭,倒地翻滚。有的捂着眼睛,指缝中淌出血来。有的抚着手腕,“爹呀、娘呀”惨叫。有的口插弩矢,已经见了阎王。

    她的弩法极佳,出手便追魂夺命,极有震慑力。周庸看了暗自钦佩。起先以为一个柔弱女子,面对这个阵仗,定会胆怯退缩,没想到真有担当。自己必要帮她,至于何时现身,想看一看再说。

    强人的气焰受到挫折,顿时气馁,有人小声道:“二当家,盘亮扎手。”意思是长得漂亮,却不好对付。瞷老二反被激怒,吼道:“把受伤的弟兄抬下去。我‘翻江嘎鱼’,就不信这个邪。单拳难敌四手,小娘皮能有多大尿?去找铜盆、木板来,护着头脸一块冲!”他果然有急智。

    不一刻,有人找来应用之物,强人胆子又壮起来,个个跃跃欲试。气氛再次紧张,眼看就是一场殊死拼杀。周庸决定绕到后面,伺机下手,或可挽回局面。

    韦九愈发冷静,回头低声道:“义父和应先生,请先回屋里,把门拴好,免得动手时顾不上你们。”待二人进了屋,她跨出几步,叱道:“死嘎鱼,不怕死你就过来,姑奶奶成全你!”说话间,把连发弩虚抬了抬,箭矢虽未发出,强人那边一阵慌乱。

    瞷老二发声吼:“弟兄们,并肩子上啊!杀一人赏钱一千,抢到玉枕赏钱五万!”随着喊“杀”声,强人一窝蜂似地冲向前。只听“扑通、扑通”,接二连三有人跌倒,箭矢早钉在贼人的身上、腿上。就在此时,背后一阵大乱,眨眼倒下三、五个。老二红了眼,低头一串疾滚,早到了韦九近前,趁对手没看清,倏地将长刀撩上去,眼看韦九就被开膛破肚!

    二、

    瞷老二这招,名叫“举火燎天”;是地躺功夫的精华,全凭肘腕、胯膝间用力,刀锋随身团转,在下三路进击,令人难以防范。韦九武功不弱,只是缺少实战历练,不惯与地躺功夫对敌,一时空门大开,眼看就要吃亏。

    周庸暗叫“不好”,此刻距她两丈多远,施救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不能见死不救。立刻垫步拧身,象头豹子窜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听一声娇叱,韦九左手的弩箭外挑,已将长刀荡开,可惜慢了半分,衣摆被刀锋划破;她身形旋转不停,右手持暗绿短刃,迅疾斜劈,直冲“嘠鱼”的肩膀而去,眼看他一条膀子就废了。瞷老二好生了得,急忙一滚,饶是滑如泥鳅,剑锋削掉一绺头发,四散飘落,吓得他脸色煞白。周庸稍晚才到,自然落空了。这一回合,凶险之极,袁、应隔着门缝观战,惊得目瞪口呆。

    韦九身形落地,见周庸帮自己,投去感激目光。不及搭话,瞷老二一阵风刮回来,与韦九近身搏命。韦九沉着应战,难分胜负。此刻,有十几个强人抢攻上来。周庸掏出暗器,反手一旋,一蓬铁雨洒出去,跟着扑向贼群,连攻几剑。他出剑太快,几个强人来不及反应,已经倒在雪地里——他出手极有分寸,只伤人,不杀人。

    强人气极败坏,将火把扔向茅屋。茅草、木窗都是易燃之物的,立刻浓烟滚滚,“哔哔剥剥”烧起来。火借风势,很快大火冲天,炙热烤人。应高、袁盎被呛出,不停地咳嗽。周庸再下杀手,眨眼工夫,又有几个强人惨叫倒地。如此震撼杀威,令强人胆寒。突然,有人认出来,鬼哭狼嚎:“快跑哇,‘蒙面大侠’来了!”

    韦九看在眼里,专心对付“翻江嘎鱼”。瞷老二“赫赫”吼叫,在地上翻滚游斗,寻个机会便向韦九攻一刀,略微占上风。韦九想这般缠斗,终不是了局,厉声斥道:“瞷老二,姑奶奶不是怕你,不过看一个人情面,再不知进退,一弩要你小命!”瞷老二哪里肯听,转身攻过一刀。韦九见机正好,举弩便射,箭矢如只飞虻,在他左耳叮一口,瞷老二顿觉奇疼无比,用手一摸鲜血淋淋。他明白,不是对方手下留情,已成“死鱼”。今日落败已成定局,立时跳过一边,向韦九抱拳道:“多谢不杀之恩,瞷某今日认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异日定当补报!”

    交待了场面话,即向同伙下令:“死了的不必管了,把受伤的都抬走,扯呼!”随即清点现场,一共死了二十余个下属。其余强人各自取出刀伤药,相互裹伤。不一刻,低头搭脑、互相掺扶着,随瞷老二退走了。袁盎和应高惊魂稍定,一同上前,大声道:“多谢周侠客仗义援手!”

    韦九跑过来道谢,满眼感激道:“多亏周大哥,要不是及时出手,小妹非吃亏不可。”说完,红着脸递过深情一瞥。

    周庸连忙还礼:“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倒是韦女侠的弩箭了得,令对头闻风丧胆,在下佩服!”眼见火势已大,又道:“请两位长者定夺,我们是先救火,还是趁没惊动百姓,立即离开这里?”

    袁盎道:“赶快走,瞷老二虽然铩羽而归,但他并未达到目的,岂肯善罢干休?‘和阗玉枕’是无价宝,应大夫身负重任,再不能出疪漏了。”

    几人不敢怠慢,立刻收拾行囊和马匹。不一会,各人准备停当。袁盎戴了风帽。韦九加了件披风,头系红帼巾,越发飒爽英姿。应高到郭骚、张盖的屋内看了,出来道:“这可怎么办,还有千多里呢!”原来郭、张二人确已遇害,他孤身一人,如何能抵达胶西国?恳求道:“老袁,看在往日交情份上,帮忙则个!”

    袁盎本不赞成吴王造反,但“清君侧”可除掉晁错,权衡利弊,决定促成此事,便道:“周少侠,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事到如今,烦请辛苦一趟,护送应大人一程。如觉力单,可让韦九助你。个把月耽搁,不知能否俯允?”

    应高自是双手赞成,不管周、韦二人是否同意,便向二人作揖求助。周庸本要帮他,如能与韦九同行,真是天从人愿,便道:“既然前辈开口,在下敢不从命。应大夫有事,说不得送一送。”

    韦九抿嘴一笑:“爹爹,随我们一起走吗?”言外之意,同意这个安排。这一次,虽说初闯江湖,表现极佳,可说力挽危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袁盎见意见一致,便道:“前去胶西国都高密,只有一条路,经郯城、临沂、莒县、诸城一线。但是中途险要去处很多,瞷家势大,如果中途伏击,很难幸免。我想,不妨先派人给胶西王报信,让他派兵接应。会合地点选在郯城;只是以我的身份,不便抛头露面,去高苑报信。好在前面不远,我有位朋友,托他去办定能妥贴。你们看,如何?”

    众人听了,都觉袁盎思虑周到。再看周围茅屋,都窜起浓烟火舌,映得红彤彤一片,镇子那边有人敲着铜锣,提着水桶往这边跑,高喊:“走水了,救火呀!”

    时不我待,四人立刻骑上牲口,紧加一鞭,迎着“呜呜”北风,沿着官道向北驰去。前方凶险,应高能安全抵过目的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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