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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甩掉狗皮膏(1/2)

    “媪之许负所相,相薄姬,云当生天子。是时项羽方与汉王相距荥阳,天下未有所定。”

    ——司马迁《史记·外戚世家》

    一、

    北风呼啸中,袁盎四骑一路疾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各人的火把行将燃尽,早望见前方黑黢黢的叉路口。几人轻带缰绳停住,见路边有个歪斜石桩,就着火把照亮,上镌“黑风口”三个字。袁盎道:“是这里了,就此分手罢。你们向东偏北,不下官道,数十里便是郯城,在那里等候大队接应,我要往西了。”

    应高连忙施礼:“老相国,在下此行倘不辱命,定当禀报吴王,必有重谢!”

    袁盎伸手一拦:“仰之,你我何必客气,祝你行程顺利。回到广陵,请上复吴王,他日事成,旦诛晁错一人,当可适时罢兵,千万莫殃及百姓!”语气甚为凝重。

    应高道:“相国之言,在下谨记。不过,这种事一旦发动了,很难控制局面的。吴王的心思,你也知道……”言外之意:他要当皇上,“清君侧”只是借口。脸上现出很无奈的神色。

    袁盎知道这是实情,黯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望老弟身在中枢,存一念之仁!”应高点了点头。

    周庸看在眼里,知道袁盎心神交战,既恨晁错,欲借刀杀人,又忧虑国家、百姓。想劝慰几句,还未开口,韦九却问:“爹爹,事情办完后,不知你老在哪里等我?”

    袁盎道:“周少侠还要到鲁地,我们就在那里见罢。以一月为期,如果你们耽搁住,我便去洛阳了,在‘红柳庄’等你!”又放低声音:“孩子,你的心事我明白。你有一身功夫,但没出过远门,缺少历练,遇事要多和你应叔、周少侠商议,不可任性!”

    韦九点一点头,低声道:“孩儿记下了。”周庸瞥了韦九一眼,对袁盎道:“袁老前辈,你放心罢。韦姑娘武功了得,在下极力相助,不会出意外的!”

    又叮嘱了几句,袁盎拨转马头,向西缓缓行去。待他走远了,应高三人向北踏雪而行。寒风刺骨,雪粉扑面。三人低头赶路,谁也没有说话。

    周庸深感责任沉重。早就听说过,瞷家乃济南的土著豪族,在齐鲁一带很有势力;且与“红柳庄”过从甚密,干过不少力折州县的勾当。应高得罪了他们,难讨好果子吃。想和韦九商讨,但中间隔着应高,不便交谈。又想,这个丫头真了得。当今江湖上,会连发弩的没有几人,她是甚么来路呢?记得师父说过,京城“作箭坊”张回,是用弩方家,莫非她是张回的后人?想到这里,蓦地灵光一闪,适才对敌时,她从背后抽出一剑,闪着黯綠幽光,锋利无比,会不会是“悬剪剑”呢?难道两个心愿,都应在此人身上吗?

    周庸忙向韦九望去,见她专心赶路,不由叫声惭愧。再看应高,依旧紧张兮兮,左右顾盼,生怕出现敌人,再不象来时那般高傲了。

    走了个把时辰,远处现出黑樾樾的城廓,已是郯城的南门。韦九让坐骑缓下来,对应、周二人道:“找个背风的地方,先歇一歇,还早呢。天不大亮,不会开城门。”

    三人折进一片丛林。里面风小了许多,雪也不厚,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周庸抢先跳下驴儿,疾忙抽出短剑,砍下一抱抱枯草,铺在地上,有了坐的地方。三人拴了马,分别坐下。

    刚刚经历了生死危险,此时各有心思。韦九最为兴奋,适间临危不惧,杀退瞷老二,不独受到义父夸奖,赢得应高的尊重,还让周庸大献殷勤,自是开心得紧。心说:自己在市井长大,每日接触的多为江湖人,侠客行事也懂不少,这回要拿出个样来,给他们看看。

    应高却心神不宁。他一边坐下,一边自责:“生受老弟了,在下当真惭愧!”这是赔情道歉,找补住店前的“傲慢失礼”。

    周庸笑着打断:“应大人,事情早过去了,休再提说了。”

    见他脸色苍白,还没缓过劲来,反劝慰道:“应大人,遇事不能大意,也不必过份紧张。前方虽有艰险,只要小心防范,必会逢凶化吉,顺利抵达高苑。”故意说得轻松些。

    应高稍稍安心,苦笑道:“下官方寸已乱,愿听二位的安排。”他早把二人当作救星,以他们马首是瞻。

    韦九也给他颗“定心丸”:“应大人,且放宽心。进城后,先找家客店,好好睡一觉。咱们吃了睡,睡了吃,深居简出,怎会有事?半个月很快就到了。”应高听了有些愣怔,不知半个月是怎么算出来的。

    韦九见他不明白,“咯咯”一笑,解释道:“要容义父找到朋友,朋友再到高苑,高苑派人到郯城。快马,一天顶多跑七八十里,往返一千多里,就掰脚指头,也能算清了。”

    应、周暗自点头,觉得她心思蛮细。韦九又道:“最要紧是不能露出行藏,敌明我暗,才好便宜行事。应大夫,你的路引是怎么开的?”

    应高顿时慌了,变颜变色道:“哎呀,适间走得匆忙,路引还在郭骚身上呢!”

    三人都明白,出入关禁没有符信,那是犯法的。如今,应高失落了路引,回去找至少几个时辰,再说东西在死人身上,又烧起大火,能不能找到并无把握。一时,三人都没有办法。

    冷风呜呜地吹着,牲口在低头吃草,有的偶尔打个响鼻。

    这般闷坐了一会,周庸猛拍大腿道:“诸位宽心好了,待会儿看我的,进城、住店都包在我身上!”

    应高和韦九忙问:“甚么办法?”

    周庸道:“说来简单,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在江湖闯荡,难保把符信丢了,就花钱补一张。”

    进城的办法有了,大家放心了许多。周庸见韦九带着一张弩箭,勾起好奇心,试探问道:“韦姑娘,你可认得张回张老爷子?”他这么说,是以前听师傅说过,长安西市“作箭坊”乃弓箭世家。

    韦九抿嘴一笑:“你算问着了,他正是小女子外公。”

    周庸笑道:“怪道弩箭使得好。我原该想到,连发弩箭不是寻常人能有,除了‘弓箭世家’,还会有谁?能借在下看看不?”韦九从弩兜中取出铜弩,大方地递给周庸。

    周庸小心接过来,借着晨光细看。这弩与寻常弩机样式相近,只略小一些。弩臂上部多了个储矢匣,匣的后部如虎头形状,虎额正中开方形进矢孔。矢匣内,可预先装入二十支箭矢。旁有机括,每射出一矢,便自动顶出一矢,并扣住弓弦。如此精巧的铜弩,周庸平生仅见,不禁“啧啧”称赞。

    应高要过看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韦九看在眼里,抿嘴一笑:“应杂货铺,有话请讲。”她故意这么说,想让他放松放松。

    周庸见韦九叫应高“杂货铺”,问怎么回事?韦九笑着向他解说了。周庸觉着十分有趣,对应高亲近了几分。

    应高见韦九爽快,壮了壮胆道:“韦女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么好的利器,姑娘可否献给吴王?依样打造,姑娘再传授用法,一旦起事,就多了支劲旅。只是交浅言深,说得唐突,还请见谅!”周庸觉得“杂货铺”,真书呆子气,不知天高地厚。这类奇巧器物,都是本门之秘,能让你看一看,已是天大面子,怎好得寸进尺?

    谁知大出所料,韦九居然痛快答道:“此间事了,我即去广陵面见吴王,会献上此弩!”

    应高立刻道:“哎呀,真天助吴王!”他实在没料到韦九会这般痛快,也不管地上尘埃,趴在地上,鸡啄米般给韦九叩头,“下官’杂货铺’,先谢过姑娘!”看得出来,应高对吴王至为忠诚。

    对韦九的言辞,周庸大惑不解,她是涉世不深,还是另有深意?因为初交,不便马上阻拦。韦九则满脸喜色,重新把铜弩收入弩囊。见天光已然大亮,便道:“该进城了。周大哥,准备好钱哦!”

    三人拍去身上的尘土,骑上牲口,准备向城门走去。正在这时,官道传来马蹄声,十几骑大汉正向城门奔去。三人立刻大吃一惊,马上想到是瞷家的人。幸好他们在树丛里,对方只顾进城,没有发现这边有人。

    周庸道:“对头来的真快。依我看,这伙人还没有找到咱们,可能穿城而过,继续追赶;也可能在城里住下,设法搜寻。恐怕要做最坏打算,咱们待会再进城,猫在一家客店,未见得能找到咱们。”三人斟酌一回,只能这样了。

    二、

    过了半个时辰,三人壮着胆子进城。幸亏周庸所料不差,递上一块银子,守城兵士欢喜得象吃了蜜蜂屎,当时领他到城门尉那里,补一张“路引”。所谓“路引”,就是块尺把长的葛布,上面写了三人姓名:高贤贵、庸自扰、韩女,由郯城到高苑,探望朋友。周庸随口捏个假名,落款的朱红大印却是真的。有了“路引”,三人顺利进城。

    天色尚早,街上几乎沒有行人。三人按照门尉的指点,径直找到“吕家老店”。店主姓吕,五十多岁年纪,人很和善,与城门尉是亲戚。有这层关系,这店成了半官方“驿站”。瞷家那号人自不会光顾。

    周庸问店主:“刚才是否有新客入住?”

    店主道:“那拨人我看见了。他们十几号人,从我店门口路过,朝北去了,那边有间张记大车店。”

    周庸点了点头,说声“多谢”,包了一个独院。店家见是亲戚介绍来的,自然特别看顾,尽量满足要求。周庸等人分别住下。待一切安顿好,周庸招呼店主过来,塞给他一块银子,叮嘱道:“你听好了,我家老爷公务在身,微服私访,最怕走漏风声,你可明白?”店主怕官,又得了银子,连说“明白、明白”,千可万可地退下。

    他刚走出跨院,又被周庸叫回来,低声道:“你派个机伶小二,去张记瞭着点,有甚动静马上回报,有赏。”店家说声“好咧”,低头去了。

    三人胡乱洗了脸,先关门睡觉。待周庸再睁眼时,天已过午了。想再迷糊一会,无奈肚子“咕咕”叫了,懒懒地起来。店小二送来洗面汤水,并说高先生、韩小姐早已起来,正等相公去吃饭。周庸胡乱洗了脸,来到应高的屋内,果然韦九已在坐。休息了半日,应高的气色好多了。韦九愈显英姿娇艳。

    应高见周庸进来,笑问:“是在店里起伙,还是到街上去吃?听小二介绍,这里的‘会仙坊’,酒、菜都很有特色。”

    不待周庸回话,韦九抢先发话:“最好在店里吃罢,免得外出招摇,或者应先生不要出去。”说完,冲周庸眨了眨眼,狡诘一笑。

    应高当然领会,笑道:“韦姑娘说的在理。我留下,你们年轻人去罢。”

    周庸摇摇头道:“应大夫、韦姑娘,我们刚来这里,情形还不熟,不益分开行动,还是在店内打火罢。”

    说罢,将店小二唤来,吩咐道:“烙三斤麦饼,宰只鸡,有现成的腊肉、菜蔬,也整治些,再弄坛酒来!”

    趁周庸说话,应高掏出一只钱袋,摸出一块朱提银,放在小二手上:“这是银四两,值九百钱,先存在柜上,我们要住几天,侍候的好多给赏钱!”按时价,一石黍米价数十文钱,九百钱不是小数目。小二眉开眼笑,知道碰上阔老,连声说“是”,狗笑屁股颠地去安排。

    正在这时,店主进来笑道:“那拨人吃了顿饭,已经走了,大约朝莒县方向追下去。”至此,三人暂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周庸掏出一块银子,扔到店主手里;又把他招至跟前,耳语几句,让他派人继续打探。店主笑着退下。

    不一会,小二把饭菜用大托盘端进来。一叠热饼散着油香。一盆连汤带水的蘑菇炖母鸡,冒着热气。暗红油亮的牛脯、腊鱼,也切了两大盘。烩冬葵,炒野芹,干煸竹笋肉丝,各一大碗。还有一碟醢酱,外加一坛村酒。跟着,又搬来红泥火炉,支在门口,煽旺了烫酒。酒让热力一逼,顿时满室飘香。待一切侍弄好,小二道声“慢用”,便退下了。

    三人早就饿了,立刻抄起竹箸,筛酒,拿饼,风卷残云般吃喝起来。正吃着,院子里传来争执的声音。不一刻,小二推门进来,笑道:“打扰客官吃饭,有位算卦的盲眼老妇人,非要进来。说贵客来了,送上一卦,算得不准不要钱。请客官示下,让不让她进来?”

    三、

    听了小二的话,应高三人都有点犯难。避祸期间,不宜与陌生人接触,更何况不知她的来路。周庸盯住小二,严厉盘问:“她是哪里人氏,常在此算卦吗?”

    “她来此地,少说一年多了。”小二连忙解释:“人们并不知她的来路。不过,卦倒极灵验的!”

    “当真?”周庸再问。

    “嗯,她给小的算过,很灵的!”小二回道:“有一回,我上城西孩子姥姥家,回来路上丢了一串钱,求她给算一算上哪里去找,她说城外东南方。开始不信,我说试试罢,谁知果然在东南十里外,路边草丛里找到了。客官,你说神不神?”

    周庸听了,不以为然。因为,卜相是个极神秘的行当,能窥其奥秘者极少,多半是骗人混饭吃的;想让小二打发她走。韦九也不相信。应高却深信不疑,一脸虔诚地看着周、韦二人,央求道:“二位,请看在下薄面,让她进来罢!”

    话没说完,屋内已多了个瘦小老妪,眍偻着身子,旧麻布衣衫,右手持竹杆探路,左肩挎脏兮兮搭裢,几尽全白的头发挽个髻儿,满脸皱纹,一只眼窝瘪的,另一眼转动间,露出灰白色眼轮,似乎不全盲。

    应高欠一欠身,让道:“老先生,请坐!”他对老妪十分敬重,不称妇人而叫先生。小二搀扶着引她坐下,并介绍这位是高先生,那位是庸相公,还有韩小姐。

    老妪一一点头,自称姓许,算是回应了。她把竹竿靠在一边,取下搭裢放在席上,吸了吸鼻子,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客官,能否赏老妪一杯酒儿?平生没别的嗜好,就贪这一口。”

    “大娘,”韦九见老妇人穷困潦倒,顿生怜悯,亲热道:“您还没用饭罢,赶上就一块吃吧!”

    “好,好。”老妇人也不客气,接过周庸递上的酒杯,“啯”地喝了,把酒杯放在几上,随手拿过一张麦饼,卷一卷大嚼起来。又接过小二递来的竹箸,自如地挟了块腊鱼,就跟明眼人一样。众人立时都惊呆了。

    老妪似乎有所察觉,边吃边笑:“诸位先生、小姐,莫见怪呦,老妪眼睛不好已多年,生计所迫,练就听风辨物的本事,可人们还叫我瞎婆子,我也懒得辩解,跟他们费口舌。”她酒到杯干,几杯下肚,脸红起来。饭菜吃得极香甜,足足吃了五张麦饼,用袖子擦了擦嘴,露出满足的神色。

    不多时,大家都吃好了。小二撤下食具,送上茶来,给每人斟上一杯。应高三人慢慢地喝茶。老妇人管自取过搭裢,从中掏出一把蓍草,准备为应高占卜。

    应高忙虔诚地净了手,依照老妪的吩咐,握住蓍草在几案上轻轻散开。她摸索着把散开的蓍草,分成两堆:先从一堆中,取出一根蓍草,放在一边。再把左边的一堆按四根一组拨开,最后剩下两根。然后,把右边的蓍草也按四根一组拨开,最后也剩两根。然后,把各剩下的两根合在一起,另外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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