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仙侠小说 > 古侠记 > 第三章 甩掉狗皮膏

第三章 甩掉狗皮膏(2/2)

    老妪边弄边解说:“筮法用蓍草,是因为此草扎根最深,宜感受天地灵性。取大衍之数五十减一,即四十九根,开始合在一处,以象天地未分、宇宙浑沌的‘太一’。而后,信手分成两部分,叫作‘分二以象两’,象征‘太极生两仪’,造分出了天地。”说着,她把适才两部分蓍草合在一搭,交给应高,让他用手握住再散开来。

    老妪又道:“分出天地后,我随意拿出一根,叫‘挂一以象三’。‘三’者,乃天地人‘三才’也,表示‘太极生两仪’后,天地之间产生了人。”

    应高几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瞎老婆子,居然锦心绣口,话藏玄机,深得易数之学。韦九好奇道:“大娘,适才你老按四个一拨分开,是甚么意思呢?”

    老妪耐心解释道:“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就是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把分完的余数合在一起,叫归于‘奇’。分二、挂一、揲四、归奇这四个步骤,也叫‘四营’,‘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也就是说,如是十八次才能得出一个完整的卦象。”

    不一刻卦起好了,卦名“需”。老妪略加沉吟道:“请问高先生,占卜何事?”

    应高道:“请先生断一断,在下前程如何?”他故意说得含混,既问仕途如何,又问路途是否平安。

    老妪道:“问得好!不愧是位大人。”她眨了眨半盲的眼,神色肃然,“实不相瞒,从卦象断来,大人此行路途遥远,险象丛生。一爻初九,表示前方有险,宜适可而止。三爻九三说,谨慎小心,不致招灾。”

    三人都是一震。回想这两天的遭遇,不就是这般吗?难道真神卜吗?应高愈发深信不疑,恳求道:“先生教我,可有破解之法?”

    老妪缓和了口气:“从卦象看,这倒是个吉卦。‘需’者,等也,就是等待时机。时机一到,险难可济,处险不忧,可独善其身,这是四爻六三、五爻九五的卦象。至于六爻上六,说有不速之客,亦当礼敬,是你救星呢!”

    应高本就信这个,觉得卦辞相当灵验。所谓不速之客,正应在韦、周身上。“等待”二字,是说在此等候接应。大家都觉对得上榫眼,不由对老妪敬若神明。

    老妪又道:“高先生终究有惊无险。但是,这位小姐会有一难,务必多加小心!”

    周庸忙问:“此话怎讲?请大娘直言。”韦九更是关切地看着老妪。

    老妪叹气道:“姑娘眉宇之间,有郁悒气。印堂晦暗,怕是不好。”说话间,已将蓍草收入搭裢,把搭裢背在左肩,起身抄起竹杆儿,睁了睁眼皮,“哎,话说多了,天机不可泄漏,泄漏必遭天遣。多谢酒饭,如用到老妪,请到东面城门口找我!”说完,扭转身子,无声息地去了。从背影看去,何曾象个瞽目老人呢?

    愣怔半晌,应高慨叹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碰上这般高人,是福是祸,都听天由命吧!”周庸和韦九则将信将疑,不知韦九会有甚么凶险,想不明白就扔在脑后了。

    四、

    鸡叫头遍,天还黑着,周庸就起来练功了,这是他的习惯。他牢记师父的教诲:“要想人前显贵,必定背后受罪!”无冬立夏,每日如此,一天也不敢耽误。

    他来到客店后院,见有处堆放杂物的空场,略加清理便练了起来。先练站桩导引,再拔筋骨,继练臂力。足足练了个把时辰,浑身见汗了,这才练习剑术。开始出手甚慢,一招一式还能看清,继而逐渐加快,闪展腾挪,上下飞舞,剑影中已不见身形。不一刻,隐约透出风雷之声,场内树叶簌簌落下,当真有“迫则能应,感则能动,呼不及吸,风激电掣”之势。

    突兀,有一清脆的女子声音:“端的好剑法!”

    周庸立刻住手,循声看过去,原来是韦九。不知她何时来到场内,连忙笑道:“让韦姑娘见笑了。”

    韦九款款走过来,脆生生道:“周大哥,你的剑术真好,能教教小妹么?”

    周庸有些为难。按江湖规矩,本门的武功家数,是秘而不宣的。除非正式拜师学艺。可是自己出师不久,况且没有经过师父同意,怎能收徒呢?见她满脸娇艳,软语相求的样子,不忍拒绝,便笑道:“姑娘的剑法也甚了得,那天是见过的。不妨说点心得,互相切磋罢。”

    说完倒提了剑,迎上两步道:“我练的叫‘近搏十三式’,招术也不繁复,统共十三个式子。说不上甚么诀窍,只是‘出剑快,劲力大’。”

    韦九大出所料,原以为高超剑法,必定招术深奥,便疑惑道:“只六个字?”语气已有不快,觉得对方敷衍自己。

    周庸有些慌了,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本门剑法,最重实战。敌我生死相拼,只能是你来我往,见招破招,无论你事先学了多少招式,这时也都乱了套,唯有‘出手快,劲力大’最有实效!”

    韦九似有领悟,点了点头:“啊,原来是这样!”

    她外公“张瘤子”虽然精通箭弩,剑术却非所长,而周庸的师父鲁勾践就不同了,是剑术大家。所以,周庸讲的剑道,乃剑术真髓,是韦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周庸又道:“所谓出剑快,则令对手抵挡不及。而身手迅捷,必须招术简便,这就是‘大道至简’,行里人叫‘尖挂子’。而有些剑法花里胡哨,看似漂亮,剑不象剑,舞不象舞,中看不中用,便是‘腥挂子’。所谓力大,则让对手无法相抗。‘一力破十巧’,说的就是这个。”

    周庸边说边比划,做了个力劈姿势。“你看,剑刃要贯注劲力。遇上力道差的对手,一碰就能把他的兵刃磕飞。而要有劲力,必下苦功,练习导引。日久打通经络,方会力生锋棱。应敌时,心意甫动,劲力已生,击敌于无形。导引有了火候,人就会目光清朗,神态安详,步履轻灵,两眉正中隐现红光。到了这个境界,这就是‘一点灵光吊在眉’,或叫‘光聚天心’。”

    周庸又道:“古人云:谁跟自己的性命有仇呢?所以,练功必为实战,一招一式必练千遍、万遍,甚至几万遍。诚如古人所说:‘操一日,必有一日之效;一件熟,便得一件之利’;这是半点不假的!”

    到了这时,韦九只觉寥寥数语,全是精辟,令人豁然开朗,受用无穷。照此习武,必会进入一个全新境界。正是爱屋及乌,愈发佩服周庸。不由心生眷恋,“咯咯”笑道:“真愿意跟你多待些日子,每日都给我讲讲。我跟姥爷学会了弩法,剑法实在平常,劲力就更差啦!”

    周庸看她巧笑倩兮的模样,把剑收入匣中,擦了擦额头汗水,谦逊道:“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别看我会说,火候还差得远呢!”

    韦九珠软语央求:“庸哥,你得教我练习导引,行吗?”不知不觉间,已改了称呼。周庸心中一热,踌躇片刻,爽快地答应了。他所以踌躇,是因为导引乃本门之秘,未经师傅允许不能私相传授。他研习过黄帝《内经》,亦有导引之法,决定把这些教给韦九。

    韦九笑靥如花,凑到近前:“来,我们拉勾,你可不许反悔!”说着伸出柔荑,周庸也伸出手,两人象孩童似的,小指勾在一起。周庸平生头一次接触少女肌肤,心中一荡,生出一个念头:但愿此生与她长相厮守,一辈子待她好。韦九说了便做,等与周庸手指接触时,只觉有种异样感觉,面颊浮上红云,不知甚么滋味。一時俩人都怔在那里。

    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天际现出鱼肚白色。墙外已有行人走动。隔壁的豆腐坊,也开始磨豆腐了,石磨子“碌碌”地响着。周庸猛然警醒,笑道:“九妹,今日时候不早了,从明日开始可好?”韦九轻掠云鬓,笑着点头,深情地瞥了周庸一眼。就在这时,店主跑过来道:“庸先生,大事不好了。那溜子又回来了。”

    五、

    周庸忙问怎么回事?店主道:“我派的小二刚回来,他说那拨人没有找到你们,又折回来了。打头的是个虬髯大汉,姓瞷,手下唤他老大。听他话口,是田仲吩咐来办差事。如果找不到你们,会受责罚。”

    周庸说声“多谢”,掏出块银子给了店主,并说:“还有甚么消息,及时报来。”店主自去安排。

    周庸、韦九倍感沉重,连忙去找应高商量。周庸把适间店主的话学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不是一拨人。这位瞷老大名叫瞷伯焰,是‘翻江嘎鱼’他哥,估计是瞷老二铩羽而归,半路碰到瞷老大,不然不会这么快。”

    应、韦听了点头称是。都觉得这块狗皮膏药,太粘人了,必须揭下来,否则如骨附蛆,后患无穷。一时,大家没有好办法。单说人手,人家十几个人,咱们只有三人。尽管敌明我暗,利于暗杀、投毒,无奈都是江湖一脉,不便过分撕破脸皮;否则,日后再难相见。

    突然,韦九说:“有办法了。”

    周庸、应高忙问:“甚么办法?”

    韦九掏出一块紫竹牌子。大家看时,竹牌非常光润,一寸宽,两寸长,上镌:“如师亲临”几个字。周、应不知有甚么用处。韦九道:“这是剧大侠的师傅,田仲前辈的紫竹令牌。周大哥,你有没有胆量,假扮成田仲的传令人,到张记车店骗他们离开?瞷老大没跟你朝过相,稍微化个妆,应该行。”接着,她说了详细办法,周、应听了面露喜色,都说准保能行。随后,三人仔细商议一回,设想了各种应对办法。韦九还特意把剧孟说过的,有关田仲的种种情形,仔细说了一遍。

    六、

    大约巳时前后,瞷老大一伙刚吃完早食,准备分配人手到城内察看,应高会不躲在哪个角落里。正好这时,一位身穿破衣、满脸污垢的年轻人,骑匹蹇驴,来到“张记”大车店门前。他从容下了牲口,找个小二问道:“小二哥,有位瞷爷,可住在贵处?”

    小二疑惑问道:“你是谁?从哪里来?找他何事?”

    年轻人道:“在下从鲁地桃花庄来,有机密事通报。”

    小二道:“跟我来罢。”年轻人牵驴跟他进去,转了两个弯,来到一间跨院。小二高喊:“瞷大当家,有人找!”

    跟着正房门响,出来一位虬髯大汉,问道:“谁找我?”

    年轻人踅上几步道:“拜见瞷大当家,小人庸自扰,姚花庄下人,今奉主人之命,前来下来传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紫竹牌,双手递上来。

    瞷老大接过一看,正是田仲大侠的令牌,上镌:“如师亲临”。以前他见过这种令牌,无论从质地、字迹看,都是真的。于是原物奉回,十分客气道:“兄弟辛苦了,请进屋奉茶,好说话。”年轻人把驴拴在屋外,跟他进屋。

    屋子不大,铺着厚厚的稻草垫子,一张茶几;旁坐一位年轻女子,明眸皓齿,十分漂亮。她见有人进来,慌忙起来福一福,去弄茶水。

    年轻人还礼道:“见过嫂夫人。”然后从容坐下。

    瞷夫人把茶碗放在几案,伸手让一让,说请喝茶。然后突然问道:“你见过我吗?你怎知道我是老大浑家?”

    年轻人心说:好险,幸亏事先问过。马上笑道:“大名鼎鼎的红姑娘,谁不知,那个不晓。当年劫杀仇景也是立过大功的!”

    这话一说,瞷夫人很高兴;又问:“桃花庄我去过,有位仆人是个童儿,怎没见过你?”

    年轻人道:“好教夫人得知,夫人到本庄时,主人差我外出了。”心说且诓你一回,反正无法对证。

    瞷夫人又问:“桃花庄既因桃花得名,甚么桃树最有名?”这是个极冷僻的问题,如果是冒允的人,决难回答正确。

    年轻人道:“夫人问得好,生人传讯自该盘问。本庄最有名的挑树,已有百年,名叫阳桃,又名弥猴桃,其实不是寻常的桃树。还有一棵蟠桃,树龄也近百年。”

    至此,红姑娘点了点头,算是通过了。年轻人算是轻吁一口气。瞷老大坐在对面,这才继续话题:“田前辈,可有书信捎来?”

    年轻人道:“正有书信。”掏出一副素帛,递给瞷老大。

    瞷老大展开看时,上写:“那厮狡猾绕行,速去费城围诸。知名不具。”费城在郯城西北,约在百里之外。他略一沉吟,说道:“多谢兄弟传书,太及时了,不然真叫他跑了。我立刻带人去追。”

    年轻人道:“书子带到,小人肩头担子算卸了。只是连日赶路,还没吃饭呢,吃了饭,即回鲁地复命。这里有甚么现成的,让我吃两口。”

    瞷夫人忙唤小二拿些吃的来。无非是煎饼、烤牌(一种带芝麻的火烧),还有酱肉、大葱、黄酱等吃食。年轻人也不客气,据案大嚼。不等他吃完,瞷老大等人已草草收拾了,走干净了。瞷老大临走扔下一句:“就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住那个王八羔子!”年轻人笑看他们走了,说声“走好”。

    年经人自然就是周庸了。他吃饱喝足,从大车店悠闲出来,韦九早在街角等他。二人汇合,高高兴兴返回“吕家老店”。从此,一块石头落地,安心在此蛰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个月了,估计接应的人马快来了。

    这天晚食后,周庸、应高到韦九房中闲谈。韦九点上油灯,为他二人斟上茶,问道:“应大人,你见多识广,可知郯城,有甚么好玩的?”

    这话搔着应高痒处,两只小眼放光,呷了口茶,饶有兴味道:“这郯城,可大大的有名。古时候称郯国,后归属瑯琊郡。城外马陵山,是马陵之战的发生地,孙膑指挥齐国军队以少胜多,一举歼灭庞涓的十万大军。城东南,有座望海楼,实是高大石峰,巨石错叠,形如石楼。孔子周游列国时,与郯国国君郯子,登楼望海。嘿嘿,这里实在是人杰地灵啊!”周庸、韦九听了,跟着发一番思古幽情。都觉他满肚皮遗闻旧事,十分有趣。

    接着,应高打开话匣子:“要说郯州物产,最有名的莫过于蟋蟀了。这里多产蟋蟀,个大、体健、善斗。《诗经》有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又曰:‘蟋蟀在堂,岁聿其莫’。蟋蟀的名目很多,主要有青、黄、红、紫、黑五类,其中龟背、土狗、飞蛛、梅花翅、枣核等异虫,最为厉害。一到秋凉,茶余饭后,斗斗蟋蟀,听听鸣叫,那才叫有趣儿呢!”

    “十冬腊月也能斗么?”韦九问道。

    “怎么不能?”应高回道,“蟋蟀又叫‘阴虫’,它生于阴暗潮湿之处。分为早秋、中秋和晚秋之品,就是说,有的品种,早秋可斗,有的中秋开牙。霜降后,天气渐寒,只有真青、真黄、黑黄等,才可斗咬。入冬能斗者,乃为枭雄。这虫性命也长,从夏季出卵至成虫,要蜕皮六次,直至冬尽春来才僵死。”

    “应大人怎知道这么详细?”周庸凑趣问道。

    “实不相瞒,”应高“哈哈”笑道,“下官亦好此道。广陵所贩蟋蟀,人多产自此地。一头异种虫儿,可卖到一金呢!”

    “哎,这么值钱啊!”韦九甚是神往,“甚么时候,咱们也弄几头,斗斗才好呢!”

    “别着急,以后总有机会的。”应高安慰她。

    “对了,”周庸见韦九喜欢蟋蟀,便道:“咱们来了也十几天了,一直都闷着没有出门。反正一、两天要走了,莫若明日我和韦九去街上转转,碰上了,买几头如何?”说完,便看应高。应高想一想,觉得到了郯城,几经风险,终于平安无事了,笑着答应了。然而,他们想错了。第二天,又出了大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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