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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以命化解(1/2)

    “条侯亚夫自未封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曰‘君后三岁而侯,候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其后九岁而君饿死。’”

    ——司马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一、

    第二日上午,天气很好。

    按照小二指点,周庸和韦九吃过早食,便出了店门,来到十字街上。两边店铺,已陆续开门了。别看是个小邑,倒也繁华热闹。山货店、丝绸店、生药店、成衣铺、脂粉铺、铁匠铺、肉杠子、酒肆、食肆,各色行当,应有尽有。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他们在街上转一回,没看见卖蟋蟀的。一打听,才知道季节不对,眼下隆冬季节,卖斗虫的摊子早歇业了。如果一定要买,不妨到城门口看看,兴许叫化手中能有。买不着蟋蟀,韦九拉着周庸看这看那。先买了一串糖葫芦,用饴糖蘸的;她边走边吃。后来又买了一大包肉脯,说带在路上吃。又要买铜镜,女儿家出门在外,没有铜镜太不方便了。

    二人进到一间铺子,挑来挑去,韦九看中一面“麒纽青铜宝镜”。这镜制作很精巧,直径三寸许,镜鼻是一只蹲伏的麒麟。环绕麒麟,东南西北四方,铸了龟、龙、凤、虎图形,再外面是乾坤八卦图,图外铸了篆字:“天地作合,龙凤相偕”。镜面平展锃亮,韦九对着左右顾盼,映出妩媚的倩影,很是满意。周庸偷瞧了,只觉心跳加快了。

    韦九把铜镜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一问价钱,要两串足钱。韦九在怀中摸索一回,神情尴尬地掏出几枚,嘟着嘴道:“钱都在爹爹身上,分手时匆忙……”底下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周庸忙掏出钱来,代为付账,让店主把铜镜装在一个漂亮的锦盒里,递到韦九手上。韦九眉开眼笑:“好大哥,见了爹爹,再还你。”

    难得韦九高兴,周庸笑道:“就算大哥送给你罢!”

    韦九脸一红,头一低,偷瞥了周庸一眼,小声道:“多谢大哥!”双手捧着锦盒亲一下,仿佛想到甚么,脸飞红起来。

    见韦九一副娇嗔,周庸越发爱怜,关心问道:“韦九,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你排行老九罢?”

    韦九“咯咯”一笑:“才不呐!我只一个弟弟,叫韦幸,可惜从小失散了。”本来很高兴的,说到这里神色一变。

    见引起韦九不悦,周庸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立刻把话题岔开,“我看姑娘有一把宝剑,很是不俗,不知叫甚么名字?”

    韦九的神色依然没有转过来,细声道:“这把剑珍贵无比,是我祖父留下的。”

    说到这里,二人已来到东城门口。韦九没有说下去,提出要去看望那个盲妇人。周庸觉着反正没事,去看看也好。二人略一打听,被一个瘌痢头引到城根,一排茅草房前。推开一间房门,盲眼老妪正在里面,与一伙人在斗蟋蟀。

    周庸、韦九何曾想到,她一介女流,竟好此戏,而且与市井无赖混在一起。几个衣冠不整的人,手里捧着虫罐,缩脖弓背地围观着。人群中间,一张破几案上,置一大型瓦罐,有人正持鼠须探子,小心地撩拨蟋蟀。盲老妪坐在旁边,凝神静听。

    周庸、韦九探身望去,罐里两匹蟋蟀。其一个头略大,双须赤紫,六爪分势,一对利牙,十分威武。另一匹恰好转过身子,双须抖直,隐隐有紫节,两边板牙象锉刀利刃,身形灵活。猛然二虫扑在一起,用双钳咬住对方,前身弓起,皆欲推倒对方。须臾,不分胜负,二虫力尽分开,在罐底迅速游走。突兀,一虫从背后突袭,以一对前足将对手紧紧抱住,开口噬咬。被咬的正是个头大者,怒极,猛然回头一跳,反咬住对方尾叉,不容它回口,已经高举过头,向后猛甩,竟将对手抛至罐外,当即“唧唧”鸣叫,报与主人知道,声音高亢悦耳。被甩出的蟋蟀落败知趣,落荒而逃。至此,围观众人大声叫好。

    老妪脸露得色,笑道:“何如?我这头‘油灰额’将军一向无敌,适间那手‘霸王举鼎’,力大无穷,喂,你们哪个不服,只管再斗过。”说到此处,忽然问道:“咦,有贵客到了,若老婆子猜得不错,大约是庸相公、韩小姐罢?”

    周、韦忙道:“大娘你好,正是我们。来看望你老人家,一两天我们要走了!”

    老妇人扬起头来:“老妪自小好此道,老了老了亦时时技痒。”又提高声音,“可惜眼半盲了,想当年在‘红柳庄’与剧大侠斗蟋蟀,连斗整日,那才有趣,一虫赌彩十金,你们可见过?”

    一帮混混立刻七嘴八舌凑趣。“你老常说剧大侠赌技如神,可从不曾细说过,趁今日无事,何不细细说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刚说到这里,忽见“吕家老店”的小二,呼哧带喘地跑过来,急道:“让我好找。高,高先生,请二位马上回去,出,出事了!”

    周庸忙问:“出了甚么事?”

    小二道:“好像丢了东西,高先生急得不得了!”

    突兀,老妇人问:“适才可有个,下巴略长、兜齿的汉子去找高先生?”

    小二道:“你怎知道?”自是承认了。

    老妇人猛拍几案,把几上的瓦罐震得跳起来,险些跌到地上;眨着半盲瘪目,恨声道:“坏了、坏了,是老婆子害了你们!”说完,起身面向众人:“好友有难,老身先告辞了。过两日再讲说剧大侠的事!”又对周庸、韦九,“走,我去看看,兴许能帮点忙。”

    周庸三人风火赶回客店,应高正急得转磨。两个时辰未见,竟至披头跣足,满脸煞白,仿佛大病一场。他见周庸、韦九回来,几乎要哭:“这可怎好,回去就是死罪呀!”

    周庸忙问:“丢了甚么?”

    应高嘴唇哆嗦,竟一时说不出来。韦九给他倒了碗水,低声安慰:“莫急,慢慢说。”应高摆摆手,表示无心喝水,这才叙说了“玉枕”丢失的经过。

    原来,周庸、韦九刚离店不久,忽然闯进一中年汉子。他进门便说,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被巡街的官差抓走了,让高先生带着路引去验明身份。应高信以为真,让店小二锁好房门,就跟他走了。走到半路,汉子说内急,让应高原地等他,他拐进小巷找茅厕。等了半日,不见人出来,循着小巷去找,哪还有人影?应高心知不妙,急忙赶回店里。小二说:适才那汉子折回来,说高先生让他取包袱,里面有钱好上下打点。小二马上开门,让他取走那个玄色包袱。里面钱不多,却有盛玉枕的锦盒。

    听到这里,众人无不张口结舌。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轻易把宝物盗走了。拿捏之准,骗词之妙,绝非寻常盗贼所为。周庸忙问:“可曾检视,还丢了甚么物事,贼人可留下痕迹?”

    应高道:“财物分文不少,墙上留了个图记。”

    众人看时,黄泥墙上确有一图:带翅的胖老鼠。用木炭描画,呆头小眼,很是可爱。老妇人立刻道:“果然是他!”

    二、

    众人忙问窃贼是谁?

    老妪道:“不会有错,定是‘飞鼠神偷’!”

    她似乎知道根底,口气肯定:“洛阳有一惯偷,名叫薛况,虽盗贼出身,却行事磊落,每次作案留下表记,不想嫁祸于人。嘿嘿,他是‘红柳庄’的人。”

    应高三人听了,心中骇然。看来事情绝不简单,如果沾连“红柳庄”,必有剧孟的影子。这事愈发难办。老妪有些后悔道:“唉,都是我多嘴!”随即,她说出见到“飞鼠神偷”的情形。

    两日前,薛况突然找到老妪。因他一向来去无踪,老妪便问:“哪阵香风吹来?”

    薛况道:“东北风。”

    老妪再问:“有甚勾当?”

    薛况道:“此地宝气冲天,不知运气如何?”

    这几句问答,是行内“唇点”。大意是:“飞鼠神偷”薛况从济南来。经人指点,这里有宝物现身,不知能否弄到手。然后一块喝酒。闲谈中,老妪说起“呂家老店”来了两男一女,给他们卜过卦。薛况听得很仔细,还问了客官的名姓、穿戴和长相。当时老妪没在意,说过就丢在脑后了。

    听到此处,周庸等人已然清楚了。这位神偷薛况,必是济南瞷家派来的,他们两次被挫败,仍不死心。明抢不行,便来暗窃,让人防不胜防。应高急得六神无主,乞道:“诸位救我!”

    老妪鼎力承担:“先生莫急,这事老身担了干系。老婆子我姓许,人们叫我许瞽。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吃了你一顿酒饭,你丢的东西,必给你找回来!”

    周庸见老妪如此说,便不再相瞒,把三人的真实姓名,以及肩负使命,都坦诚相告了,最后道:“事已至此,我说个计较如何?”

    他扫视众人,见应高满眼热望,韦九和老妪也在倾听,便说下去:“当务之急,是把玉枕追回来。不过江湖凶险,这件事由我、韦九和这位许妈妈去办,无论水里火里,总要把玉枕找回来。应先生不必亲自涉险,可在店内等候。如果期限紧迫,可先汇合胶西国来接应之人,直奔高苑。你就在那里等我们,少则十日,多则半月,我和韦九一定带着玉枕去找你。”

    不等周庸说完,应高一脸凝重道:“周侠客的好意,下官心领了,我不能这么做。这本是下官的事,已然连累了诸位,怎好置身事外?水里火里你们去的,我也去的!”

    别看他文弱猥琐,却颇有骨气。周庸、韦九不由对他刮目相看,齐道:“理应如此,就一同都去罢!”

    老妪接道:“如此最好。我派人去打探消息,也该回来了。”

    果然工夫不大,几个混混相继来报,说有人看见一个长下巴、兜齿汉子,骑匹黄膘劣马,出城向北去了。尽管日已偏西,几人还是决定,立即追赶此人,务必讨回“玉枕”,文的不行,就用武的。老妪向店家借了牲口。四人即向北急追下去。

    三、

    周庸四人出得北门,加鞭撵了下去。但他们没有注意,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筹中年汉子抱着长鞭儿,坐在车辕上闲看。见周庸四人驰远,“啪”地一甩鞭子,不即不离地坠下去。

    这汉子是谁?他为甚跟踪周庸等人?原来,他是“墨子门”的温阳,受王公钜子派遣,来监视应高的行踪,并暗中协助薛况成功,务必破坏应高的出使计划。周庸自然想不到有人跟踪,一昧向前急追。

    路上行人络驿不绝,却没有兜齿汉子,更没有拿玄色包袱的人。四人疾驰一阵,离城已三十多里,忽见路边有间草棚,棚后连着几间茅屋,挑出一角望旗,写着“野趣茶寮”四个字。落日余辉中,有人在草棚下歇脚,旁边树下拴着匹马,马鞍上系黑色包袱,人和马的影子老长,倒映在地上。

    周庸与韦九一对眼色,向老妪道:“我从前面截他,你们从后面抄上来。”老妪也已察觉,一边点头,一边解下腰间软鞭。周庸不由吃了一惊,实在没有想到,老妪竟身怀绝技,因为软鞭最不好练,用鞭人要把劲力逼到鞭梢,如同刀剑利器一样伤人。他顾不上多想,一挟驴儿向前蹿去。说话间,三人已对那汉子形成包抄之势。应高则落在后面。

    那人三十多岁,一身破烂衣衫,正是长下巴、兜齿的模样。似乎对追来的人不在意,伸个懒腰,端起碗来,慢慢地喝着茶。

    韦九直奔那马,眼看离马还有丈余,一个“旱地拔葱”,从坐骑上飞跃起来,眨眼落在黄马身上,急忙解下包袱打开,一个锦盒露出来。韦九诸人都面现喜色,汉子却不为所动,依旧喝着水。韦九慌忙打开锦盒,顿时傻眼,里面根本没有玉枕——只是一块白鹅卵石。

    汉子见状,站起来朝四人拱手笑道:“在下薛况,已等候多时。有要事相告,故诳出各位大驾,这里先行谢罪。没想到把许前辈也牵连进来,晚辈不胜惶恐,莫怪、莫怪!”

    许妪来到近前,把长鞭缠回腰间,“哈哈”一笑:“我说等闲人无这般手段,除了‘飞鼠神偷’,还会有谁!快说罢,为甚要插上一手?”看看没有敌意,周庸、韦九也都围拢上来,坐到薛况的旁边。应高也凑上来。

    薛况肃容道:“应大人,请先在这里歇息。其余各位,请借一步说话。”说着,把众人领进茅草屋。

    此时,几人的注意力都“飞鼠神偷”身上,谁也没有注意,这一幕被追上来的汉子觑见。他一笑,将车赶入后面的松林里。等在门外的应高,虽然看见汉子和马车,因不谙江湖勾当,浑未理会。

    待众人进屋坐定,薛况道:“实不相瞒,在下奉命行事。吴王派人到胶西国游说,要联手造反。几个月前,‘墨子门’已探听清楚,转请田仲田大侠阻止此事。”至此,众人方知此事不简单,竟是道上前辈出面干预。

    薛况续道:“吴王造反,百姓必要遭秧。所以,‘墨子门’钜子王公与田大侠相商,由剧大哥邀集济南瞷家兄弟,设法阻止。没成想,诸位反倒帮助应高,两次挫败夺枕之事,坏这才让我走一趟。没有别的意思,请看江湖一脉,不要闹出误会,高抬贵手则个。”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又有道上前辈的面子,令人不好回绝。

    周庸听了踌躇不安。他受贾谊《治安策》的影响,本是主张削藩的。历练了两年,渐觉是非曲直,很难说清楚。当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刘邦坐上皇位,就把异姓王铲除了。韩信、英布、彭越等人,全做了冤死鬼。文帝继位,表面勤俭温和,骨子却毒辣,残害游侠,逼死亲舅,就连把他扶上宝座的周勃,几乎被冤杀了。景帝则刻薄猜忌。这一次,自己答应护送应高,只为不满朝廷行径,沒想到与王公、田仲相左。事到如今,既然答应了应高,就该信守诺言,有得罪王公、田仲的地方,管不了许多!

    周庸想到这些,方要开口言明,老妪抢先道:“薛况老弟,我讨个人情如何?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请将玉枕还给应大夫。我应承把玉枕追回来,不然许瞎子我,再难作人了!”

    韦九没有说话,却满脸关切,紧盯着薛况的脸。

    薛况用手搔一搔头发,把早想好的托辞,端出来:“若论交情,本该把玉枕奉还诸位朋友。无奈玉枕不在这里,已派人送回济南了。”

    韦九听了,顿时脸色煞白,几乎要哭,“扑通”跪倒薛况面前:“神偷大侠,小女子求你了!”众人十分不解,她与此事并不相关,为何这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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