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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判官殒命(2/2)

    小二摇头不肯说。左良知他有顾虑,劝道:“我们只是过路的,随便问问,你说了没关系。”周庸道:“但说无妨,我们决不泄漏出去。”小二犹豫了半晌,方倒出心中的苦水。

    原来,野鸡渡本是个好去处。镇外有个水陆码头,往来客商很多。单说镇西十里有座山岭,绵延数百里,山上林深草密,各种山珍、野味出息甚多,虎狼鹿狍都有,尤以野雉最多,故名“野鸡岭”。俗话说“靠水吃水,靠山吃山”。镇里多以打猎讨生活。如今晦气了,岗上来了强人,为首的叫“吊睛大虫”苟一虎,手使鬼头砍刀,武功好生了得,更有独门暗器——五毒沙,临阵撒出,中人便死。这伙强人占住山岭,不许猎户上山,还打家劫舍。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伙强人饥不择食,常到镇上抢粮,搅得四邻不安。原本镇上一百多户,如今四散逃亡,只剩几十户了。

    周庸当时怒目圆睜,强压忿气道:“若不是眼下有事,定要把他们剪除了。”左良却没有说甚么。

    第二日,周庸让小二买了两只野鸡,浓浓地熬了汤,让左良喝了将养。又歇息两日,左良已基本恢复了,脸上也有血色了。到第四天午后,二人商议启程。周庸知道左良身无分文,便道:“左老伯,你老孤身回广陵,路途遥远,我想给你买匹马,再带些盘缠。”

    按照时价行情,一匹马价值万钱,或为一金。其实,他也没有这么多钱,而是盘算给他偷一匹,嘴上不便明说而已。左良不知他打这个主意,只觉萍水相逢,无论如何受不起这个人情,便道:“多谢周壮士,想得如此周到。盘缠和脚力,老朽自会备办,就不麻烦足下了。”

    周庸看左良神情,似乎有把握,也许他左近真有朋友,可帮忙一切,就不再说甚么。天色已晚,吃过晚食,又闲话一回,便安歇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庸突然惊醒。睁眼看时,屋内黑黢黢地,床榻上却没了左良。周庸不由心动:“深更半夜,他上哪去了?”连忙剔亮油灯,仔细查看。屋内沒有甚么变化,唯有自己的短剑不见了。他干甚么去了?如果去会朋友,何必深更半夜,不辞而别,并且带走自己的兵刃呢?天呐,他会不会上野鸡岭了呢?周庸很为他担心。身子才刚复原,再说路途不近,山上虚实不清,要遇上辣手人物,恐怕凶多吉少!

    周庸有种不祥预感,急忙穿好衣服,来不及吹灭油灯,立即出了门。

    六、

    周庸出门一看,浩瀚的夜空,挂着银钓似的弯月,已是四更天气。为了不惊扰别人,从土墙跳出去。来到街上,辨一辨路径,径直向西奔去。刚出镇子不远,就见月光下,锒锒铛铛地过来个人,有人在后面打着火把追下来,只是离着尚远。

    待那人来到近前,周庸竟是左良。他一手持剑,另一手捂住胸前,指缝间渗出血来。周庸忙抢上扶住:“左老伯,可是受了伤?”

    左良疼得变了声调:“周壮士,幸亏你来了,我,我本想去野鸡岭借几个钱花,也为当地除害。没想到,常年打雁,让雁啄了眼,我太大意了!”

    周庸心痛道:“左老伯,你这是何苦!”忙点了他几处穴道,为他止血。

    左良一屁股歪在地上,喘息半刻,方低声道:“周壮士,我中了毒砂,毒性已经发作,没有独门解药,唉,就有也来不及了。你听我说,有几句紧要话,让、让你受累了……我奉王命出使赵国,与赵国结盟起事。盟书在这里,”说着指了指锦袍的衣襟夹层,“你到广陵后,请务必交给吴王,就说我左良,为他尽忠了……”

    正是:“英雄末路,其言也哀。”左良说至此处,声如哭泣:“我家住竹竿巷,没有别的亲人了。有个女儿左阿,让她别、别难过……”说到这里,老人耗尽最后一点气力,头一歪,溘然逝去。

    周庸骤遇变故,心痛如绞。他与老人相识不过几日,却十分相契,有种说不出的亲近。前几天才把他从河里救上来,今日命丧屑小,老天太过无情,这么好的人,竟然说去就去了。一团悲愤,只在胸中鼓荡!

    周庸见山贼渐渐追近,忙把老人尸身移到一边藏好,然后拿过短剑,摸摸身上所带钢针,隐伏在一棵矮树后面,静等山贼来到。无移时,二十多人打着火把追过来。火把下,人影僮僮。有的用火把照着,喊道:“血迹到此没有了,恐怕逃走之人就在左近。”有的道:“你看,这里有脚印!”

    此时狭路相逢,周庸决计全歼对头。恰好月亮躲进浮云,周围一片幽暗。他悄悄攀上一棵大树,正好居高临下,山贼暴露在下面。周庸轻轻掰下一段枯枝扔下去。枯枝掉在地上,发出“噗啦”声响,夜静之時,显得格外引人。

    贼人自然听到了,朝这边搜过来。看看到了近前,周庸觑得亲切,立将一把枚钢针激射而出,顿時“哎哟”、“妈呀”连声,三人倒地不起。后面二人见状,早吓破苦胆,狼嚎般叫道:“那边有人!那边有人!”扭头便逃。

    趁着山贼惊乱,周庸悄没声息从树上蹓下来,慢慢向路那边爬过去。隐在一个土坑里,学了几声鹧鸪叫。有个头目骂道:“夜里怎会鸟叫?定是受伤贼子,野猫、土狗、王赖子,去搜一搜!”三人战战惊惊,答应着慢慢摸过来,还自己壮胆,故意咋呼:“快出来,看见你了!”

    周庸只不作声,待那三人只距十余步远近,猛一翻腕,三根纲针射进他们头脸,连“啍”都来不及,再也没有起来。前后不过盏茶功夫,山贼已死六人。

    山贼这边顿時发毛。为首一人高喊:“有种的站出来,别暗箭伤人!”周庸并不吭气,借着树丛、荒草和土坡掩护,又慢慢爬到他们后面,借树着丛掩护,向前扔了个土圪垃。立刻有人喊:“后面也有人!”山贼又是一阵乱,却不敢过去看了。

    僵持一阵,为首那人道:“他娘的,真晦气,回去罢!”剩下十来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回撤。等他们来到近前,周庸拈出一把钢针,倏地站起身形,大喝一声“着”,一蓬铁雨飞过去,只听“嗤、嗤”连响,“哎哟”、“妈呀”、“痛死我了”,象倒了一堵墙,再没有人站起来。有二人侥幸未被射中,疾忙逃命。周庸大喝一声:“站住!”

    逃命的两人吓掉了魂,哪还敢动半步?周庸上前揪住一人脖领,喝问:“苟一虎来了没有?”

    二人哆哆嗦嗦,地上湿了一片,大约尿了裤子,指地下一具死尸道:“来,来了,倒地的便是。”

    周庸看時,那人头部前后洞穿,鲜血与脑浆汨汨流出,手中握着一柄鬼头刀。周庸上前把苟一虎头颅割下来,又撕了块衣衫,将头颅包了,眼中含泪道:“左老伯英灵不远,你老之仇,已经报了!”

    周庸回头,见两个贼人还在筛糠,厉声喝问:“你们要死、要活?”

    二人“卟嗵”跪下,插烛也似叩头:“好汉饶命,从此改过自新!”原来,他们是附近乡民,被苟一虎裹胁来的。早想逃脱山寨,慑于苟一虎威势,一直不敢,如今愿意从新作人。

    周庸又问:“野鸡岭还有多少人?”

    二人道:“只剩几个马伕和老弱,还,还有抢来的良家妇女”。

    周庸命二人趁着天黑,挖了坑,将刚才所死的人都埋了。还有几个受伤未死的,训斥一番,令其改邪归正,让他们回家。这里料理好了,让二人领路,同到寨子里,把余人遣散。随后,一把火将寨子烧了。

    直到快天亮了,周庸把老人背回客店。店小二和镇里百姓,知道周庸铲除了野鸡岭强人,都双手加额。周庸累得浑身没了筋骨,顾不得众人怎么说,倒在房里便睡着了……

    七、

    周庸离开野鸡渡,已经三天了。

    这日傍晚,他骑着蹇驴,一路孑然躜行。几天来,他象受伤的孤雁,极是沮丧落莫。刚刚结识的左良,恁般一个好人,竟这般去了。他有心把左良的灵柩,直接送回广陵故里,因去洛阳请剧孟,带着棺木行动不便,只得把尸身火化了。此刻,一小坛骨灰,就放在革囊里。

    他一路在想,人活着究竟为甚么?自己这般忙忙碌碌,到底值不值?人有时很刚强,有时却孱弱。想起最近一连串变故,心就象投进冰水里。但想起田仲的谈话,便腾起一把火来。朱家一生,省吃简用,似乎只为别人活着。人生在世,应当象他的一样,即使短暂,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周庸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天黑了。两边的山石、树木愈来愈模糊。各种虫声鸣叫,也有禽兽嗥息。夜气袭来,让人格外冷清。好在弯月如钩,还能辨认路径。又走了盏茶工夫,看见坡下闪出灯光。不由心喜,一挟胯下驴儿,疾驰一阵,渐渐看到路边的人家。周庸跳下驴儿,轻叩柴门:“有人吗?”连问几声,才听墙内悉悉有声。

    “谁呀?”一中年妇女的声音。

    “大嫂,”周庸忙道:“我是过路行人,天晚借住一宿,明日早早便行。”

    又隔片刻,一位老妪窸窣来到门前,隔着门缝巴望了一会,门才“吱哑”打开。烛火闪动里,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来。她抠髅着身子,少说七八十岁了。中年妇女似有身孕,挺着肚子站在她身后,举着油灯照亮。老妪瘪着嘴道:“这位小哥,请进罢!只我婆媳二人,空房也有。”说完,老妪自回房里。

    中年妇女帮周庸把驴喂上,又领他厢房安置,然后到厨房舀了热水,让他洗脸洗脚。她去自去张罗饭食。待一切安顿好,招呼周庸到上房进食。

    周庸进到屋内,只见干净整齐,十分温馨。食案上,摆好热腾腾的食物,无非是稀粥、小菜和馍馍。忽然,周庸闻到一股香气,见北墙有个墙洞,里面供奉牌位,上写“恩公剧孟之位”,燃着三柱香。周庸一怔:

    “剧孟与她们有何瓜葛?难道死了不成?”

    “这位小哥,快用饭罢!”老妪慈爱的声音,打断了周庸遐想。周庸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叔叔,别客气!”中年妇人一口吴地软语:“赶了一天路,可要吃饱了!”说着,给周庸盛了粥,递过两个馍,又往周庸碗里布菜。

    “谢谢老奶奶和大嫂,”面对这般热情款待,周庸心中热乎乎的,忙道:“我一个过路人,有口水喝,在房檐下睡就行。真没想到,拿我当自家人!”

    “孩子,到了这儿别客气!山里人也没甚好饭食。”

    “谁出门会背着房子呢!”大嫂“格格”笑道,“娘,你老说是不是呢?”

    “对,对,还是闺女会说话。”

    “老奶奶,”周庸借机问道:“这里是甚地方?离洛阳还有多远?”

    “小地方,叫三十里铺,离洛阳还有两、三日路程。”老妇人很健谈。

    “你老贵姓?这位可是你女儿?”

    “小哥会说话,”老妇人咧嘴笑了,露出不多的几颗牙齿,“老身娘家姓李,夫家姓闻;”瞥一眼中年妇女,“她娘家姓范,你该叫她薛嫂!”

    周庸听得一头雾水。一家人怎这么多姓氏?既是女儿,怎娘家姓范?真乱七八遭。自己只是路过,何必问哪么清楚,便不再说甚么,低头吃饭。倒是老妇人话多,一边吃糢,一边瘪着嘴问道:

    “这位小哥,别看我老眼昏花,一看你,就知道是位走南闯北的游侠,你到洛阳,是到‘红柳庄’罢?”

    “咦,你老怎会知道?”周庸这样说,已是承认了:“晚辈确是找剧大侠有事。”又一指牌位,问道:“老奶奶,这、这是甚么缘故?”

    “这是长生牌位,”老妇人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他是我家恩人。”说着,老妇人竟掉下泪来。

    “真不该,惹你老人家烦恼。”周庸连忙致歉。

    “不,不,”老妇人掀起衣襟,擦把泪水笑道:“我是高兴的……”她停住吃饭,揭开了周庸的疑问。

    原来,这位老妇人,正是当年剧孟的邻居——闻老夫人。那位大嫂,便是薛况的媳妇范柳条。

    周庸听了,一拍脑袋笑了:“吓,‘飞鼠神偷’薛大侠,还真不是外人呢!月前,在下有幸结识了。”随即,把在兖州如何相遇薛况,“和阗玉枕”失而复得的事情,学说了一遍。最后,连声称赞:“薛大侠不愧是位侠盗,义薄云天呐!”

    闻老夫人不住抿嘴乐,薛嫂则脸飞红云。一时,屋里充满了笑语欢声,三人间的感情更近了。

    不等周庸再问,老妇人打开话匣子,讲了十几年前剧孟、薛况和白龙教训姚恩的故事。最后才道:“五年前,当家的过世,我也不愿再做生意,便将绸布庄倒出去。闻家原在三十里铺有个院子,就搬到这里住了。薛况和柳条儿都很孝顺。如今柳条已有五个月身孕,定会生个大胖小子!”

    至此,周庸方知此老与剧孟的渊源。此时此刻,他愈发思念韦九,企盼早一点见到剧孟,无论如何也要韦九劝回来。他草草住了一夜,第二日天刚亮,就匆匆上路,一路都在念叨:“韦九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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