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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王府周旋(2/2)

    田仲看着白龙,笑道:“不说吾吃黄河金鲤鱼了?”

    左良、袁盎见此,忙问怎么回事?剧孟便学说了当年在阳平镇的那段趣事。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剧孟有一肚皮话要说,待众人笑过,马上道:“田老前辈,上次你老留下柬帖,方知当面错过拜师,今日再不能错过了!”田仲听了,微微颔首。

    白龙讪讪道:“田前辈,你老大人大量,千万忘了那一段事罢!”

    田仲道:“要计较,吾怎会千里迢迢,专门来江南找你们?那次与你们开个玩笑,白少侠莫怪才好。”

    白龙道:“前辈别这样说,愈发让小子无地自容。那时年幼顽劣,不懂人情世故。”

    趁田仲与白龙说话的机会,剧孟对袁盎道:“几年不见,想煞小弟了。真想不到,大哥会来此监国,不然早去拜见了!”说完,又对左良道:“多谢左前辈,一力承担,使我二人免去麻烦,五内感佩,这厢有礼了!”说着,拉了白龙向左良跪拜。

    左良连忙搀扶道:“这可使不得,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说着便催袁盎,“相国,说正事罢!”

    袁盎清一清嗓眼,正色道:“剧孟,今日我们连袂而来,是跟你说件紧要事,你二人绝不可留。自古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我们三个都是过来人,知道你和白少侠正直仗义,不可误入泥沼,故特来相告。”他适间的醉态已经不见,眸子开合间,露出锐利眼风,“总而言之,所投非人。哦,左、田都是挚友,你有话但说无妨。”原来三人早商议过了。

    田仲慈祥地笑了笑:“剧孟,因为事情紧急,吾就不绕圈子了。吾阅你多时,这次专来广陵,就为寻你——想收你为徒。”说完,看着剧孟的反应。

    面对突来的喜事,剧孟百感交集。他从小就梦想学会一身上乘武功,多少年来苦无良师,如今梦想成真,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袁盎见剧孟抓耳挠腮,笑着喝道:“剧孟,还不快行拜师礼!”

    一句话点醒剧孟,他立时跪下,给田仲“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喜滋滋道:“师父千里收徒,大恩大德没齿不忘。弟子明誓,一定谨守门规,一辈子行侠仗义!”

    “好,好,起来罢!”田仲笑着受了礼。白龙也给田仲跪下,请求录入门墙。田仲却道:“若论白少侠的资质为人,也均上上之选。五年茹苦含辛,为主人报仇,更是忠勇可嘉。我当然愿意收个好徒弟,只是这么办,有些不妥——”遂说了不收白龙为徒的缘由。

    代地白家,原是大有来历的。相传,白家远祖名叫白阜,乃炎帝手下治水官员,因为精通水脉,为疏通河道立过大功。此人武功高强,尤其水里功夫,堪称一绝。传至白仲坚却是单传,如今已无后人。白龙是家生奴仆,从小充作书僮,也随白姓,他须担起光大门庭的责任,所以,不宜改投别门别派。

    田仲最后道:“这样罢,你同剧儿先跟我到鲁地,学点入门功夫。日后再去代地,寻你的异姓师叔,向他讨教本门功夫可好?”白龙高兴异常,也给田仲磕了三个响头。

    剧孟忽道:“吴王会放我们走吗?”这话点醒众人,都觉有些难办。

    左良道:“袁相国、田大侠的主意甚好,只是如何脱身,要想个妥当办法,难道不辞而别?再说了,私自出境也难出吴国呀!”

    众人都觉左良说的是实情,却一时没有好办法,不免有些冷场。白龙眨眨眼,一拽剧孟的衣襟道:“剧哥,恶(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有些下作,不知行不行?”

    剧孟一向喜爱这个拜弟,知他常在市井厮混,与叫化、无赖为伍,甚么鬼主意都有,便道:“说来听听。”

    白龙道:“欲脱身不难,只需袁先生,帮助演出戏便行。”

    袁盎十分好奇,笑道:“白少侠你请说,要大哥怎样演戏?”

    白龙伸手一招道:“袁先生,请伏过身来。”

    袁盎把耳朵凑过去,白龙小声道:“明天吴王召见,请先生如此如此……”

    袁盎听后,哈哈大笑,连说:“此计妙哉!”田仲、左良和剧孟忙问“是何妙计”?

    袁盎道:“法不传六耳,明日殿上自见分晓!”说完,便拉着田仲、左良告辞。

    剧孟哪里舍得,忙道:“今日相见,实在难得。请让晚辈略尽地主之谊,各位吃了晚食再走如何?另外,徒儿也还有话,请师父示下。”

    他本想问韦九之事,因左良在场,一时却不便挑明。田仲不知他话里有话?已经站了起来,边走边道:“今日事情机密,不宜招摇,趁着天黑,就此告辞罢!”

    袁盎却拉剧孟一把,低声道:“贤弟,为兄有件事对不起你。当年分手时,你托我去‘亨通老店’寻那个格子布袋,我赶到那里,客店已被查封,店家也被抓走。你的那些赌具亦不知去向,这事都怪我。”

    心爱的赌具无法找回,剧孟自然心疼,但他怕袁盎自责,故作无所谓道:“这事怎能怪大哥?大哥已经尽力,只当不小心丢了罢!”

    田仲、左良催袁盎快走。袁盎心怀歉意,挥挥手,与他们一同走了。

    五、

    第二日上午,吴王刘濞召见剧孟和白龙。

    剧孟、白龙都是第一次进王府,不免有些忐忑。只见府第宏伟,占地极广。在谒者引导下,穿过几道宫阙,又经过游廊甬路,来到巍峨壮观的淮扬殿。人刚至殿门,守在那里的宦者,立刻通报:“剧、白二侠到!”剧、白按照礼节,脱掉鞋履进入殿内。里面鸦雀无声,几名宫卫,荷戟肃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果然一表人才!”

    剧孟急忙看去,就见一位胖大老者,大步踅进来。他戴缁布冠,穿暗花衮龙袍,自有王者风范。他身后跟着几位属臣,袁盎、左良都在其中。谒者早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剧孟猜他便是吴王,连忙叩拜:“参见大王,草民剧孟谢大王厚爱!”白龙也一同跪下。

    吴王哈哈大笑,亲手搀起二人,看了又看,十分爱惜道:“唔,少年壮士,有勇有谋。‘国以士为宝’——应卿,你看,封二人何职为好?”

    一个瘦子前趋几步,恭敬一揖道:“恭贺大王,又添股肱之臣。剧、白二侠,少年才俊,可暂作中郎将,统领殿前侍卫,品秩六百石。不知大王意下如何?”他正是吴王的宠臣,中大夫应高。

    吴王开怀大笑:“好,好!应卿所奏,甚合孤意。就这么办!”说罢,拉起剧孟、白龙的手,同往尊席走去。

    剧孟知道,自己和白龙初出江湖,骤然封这么高的职位,可谓平步青云。吴王竟如此礼贤下士,望着他火辣的眼神,顿觉热乎乎的,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猛一抬头,看见左良、袁盎递眼色,想起薛况师父惨死,顿时清醒了许多。

    吴王坐到龙案后面。剧孟一拽白龙,没有跟过去,而是待吴王和诸大臣都坐了,在末位相陪。然后,朗声道:“承蒙大王错爱,礼遇有加,草民和白龙铭感五内。不过,我等浪得虚名,并无真才,难以在王府任职。”

    话音刚落,剧孟就见人们全用异样目光看过来,顿感如芒在背。就听有人议论:“无知小子,怎敢忤逆王爷?”“不识抬举,怕是要倒霉!”

    吴王则面现不快,诘问道:“你以为我看错人否?”不等剧孟答碴,又道:“左良何在!”左良立刻出列,大声应“诺”。吴王继续道:“你去把‘江湖册案’取来,要快!”

    左良应声出去,不过片刻,捧着一件书函进来。书函以编年为序,记录了剧孟生平事迹。吴王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平和道:“左管家,你念一念。”

    左良不敢怠慢,翻捡至一处,朗声念出来:“剧孟,洛阳人氏,乃富商子弟。武艺虽不甚高,却足智多谋,广有人脉。自幼嗜赌如命,曾输一节手指。单挑过桓发的‘银钩赌坊’,人称‘洛邑赌客’,亦名‘九指赌客’。少帝六年,在洛阳集市豪赌,一日输金千余,眉头不皱,江湖广为传颂。

    “少帝八年,剧孟由京师游历归家,途中结识‘飞鼠神偷’薛况、‘莲花浪子’白龙,情投意合,义结金兰。此后,初创‘红柳庄’,开办‘不输赌坊’,广交朋友。古道热肠,大有孟尝遗风。

    “文帝二年秋,匈奴袭边,大批难民逃往内地。难民哀鸿,衣食无着,十分凄惨。剧孟将大批家财用于赈济,难民呼之为再生父母。

    “去年夏天,惩戒‘白眼狼’姚恩,惹上官司。剧孟等人巧施‘调包计’,力挫郡守胡进,从此威名远播,家喻户晓。是年,剧孟仅二十一岁!”

    左良念到这里,忽被吴王打断:“二位少侠,以上种种行迹,都可表明:有志不在年高。昨天你们巧摆‘河豚宴’,轻而易举,诛杀了‘杜氏三凶’,足见心思巧妙,即使本朝之张良、陈平再世,也不过如此。当年汉初三杰之一,韩信在登台拜将,也才二十五岁。嘿嘿,孤王缺得就是象你们这样的人。怎么样,还要往下念吗?”

    剧孟、白龙听罢,如遭锤击,一时竟无话可答。他们万万想不到,远在千里的吴国,竟对“红柳庄”的赌徒、乞丐,这么留心在意。别看吴王外表粗犷,心思确如此缜密。

    吴王又道:“你们一定奇怪,我在几千里外,怎会知道这些?孙子曰:‘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为神纪,人君之宝也’。我在吴地经年,这‘谍报之法’,不敢丝毫懈怠啊!”说完“哈哈”大笑,显得十分得意。

    事情僵持不下。袁盎知道该自己出面了,不慌不忙出列,躬身一揖道:“大王,下臣有话启奏。”

    吴王正在高兴,伸手示意:“讲!”

    袁盎高声道:“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位以‘豪赌’而著称的年轻人,难有大作为啊!”说话间,袁盎眼光一扫,与剧孟双目相交,知他理会的。

    吴王不免诧异:“此话怎讲?”

    袁盎正色道:“自古以来,赌博被视为下流行径,古人将其列为‘十恶’之一,为正人君子所不齿。大王欲成大业,怎能依靠此等人呢?”

    吴王并不死心,立刻诘问:“袁相国,孤王听说你即嗜赌如命,甚么斗鸡、斗鸭、六博、樗蒲、投壶,不也样样精通吗?”此问确是厉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吴王一双利刃似的眸子紧盯袁盎,看他怎么回答。

    袁盎哑声失笑,赧然道:“大王教诲的极是。因为下臣好赌无状,皇帝才将臣子送到大王跟前,接受教导。大王虚怀若谷,颇能包容,臣下万分感激。因此,臣下不能以己之好,有损大王基业。诚惶诚恐,敢不直言!”

    说罢,趋至吴王身边,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大王请看,此人左眼角下面,有颗泪痕痣,不单妨碍他的前程,也用之碍主呀!”

    吴王向剧孟看去,果然眉稍斜下,有颗大大的黑痣。他颇信命相之说,不由“哦”一声,可惜道:“也罢,人各有志。既然二位志在江湖,去留由你们罢。不过初来广陵,该多盘桓几日。管家,你要替孤王好生款待!”说得甚是恳切。

    剧孟连忙叩谢吴王。他和白龙万没想到,几乎弄僵的事情,就这样化解了。其实,剧孟脸上本无黑痣,正是昨日商量的计策,今早才点上的。

    事情的发展,果如白龙昨日所说。左良暗自可惜,吴王失了人才。袁盎慨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白龙人小鬼大,分明象那‘秋后的石榴——满肚鬼点子’。嘿嘿,我们真是老了,今后要看他们的了!”

    刘濞并不知这是个“局”,又问了些江湖上的情形,因为有事就先去了。

    当晚,由左良代表吴王,在招贤馆设宴,款待剧孟、白龙和田仲,袁盎及一班佐吏作陪。席面极其丰盛,几十道淮阳菜肴,许多都是剧孟、白龙没有见过的。但是,剧孟无心饮宴,只想早点弄清“悬剪剑”之谜。无奈,杯觥交错,并无机会开口。

    六、

    第二日,天刚麻麻亮。

    田仲和剧孟、白龙三人,顶着晓月残霜,乘马匆匆北上。为了早离是非之地,出城即加鞭疾驰,直奔出三四十里,人马见了汗,才缓缓前行。此时,太阳窜上树梢,路上行人也多起来。

    三人走了半日,早觉腹中饥饿。路边有一粥店,三人下马,打算进些朝食,也让马歇一歇。店内尚无食客,一位驼背老人,在隅角烧火熬粥。一个小厮过来,问客人吃甚么。这种店原没好饭食,不过是粟米粥、腌萝卜。三人要了粥、菜,又吩咐小子照料马匹,喂些草料。跟着,小厮用托盘端来粥、菜。三个人低头吃起来。就在这时,进来两个戴斗笠的汉子,找副座头坐了,也要了粥、菜,匆匆进食。因不相干,田仲等人没有理会。

    一碗热粥进肚,白龙用手捅一捅剧孟,意思是让他问韦九的事情。这件事他们憋在心里四年,真一刻也不愿再拖延了。昨日左良、袁盎和王府佐吏,一直陪着游玩、饮宴,没有机会说机密之事,偏田仲晚间吃醉了酒,今早又一气赶路。其实,不用白龙提醒,剧孟早想打开这个“闷葫芦”。但他见有外人在场,便冲白龙丢个眼色,表示现在不行。田仲见二人挤眉弄眼,便笑问:“你们两个闹甚玄虚?”

    二人连说“没有、没有”,然后“吸溜、吸溜”喝粥。三人很快吃饱了,马也喂饮了,这才重新上路。

    又走了一阵,前后都是荒野。剧孟这才把心中所想,向田仲说了。最后,乞求道:“师父,徒儿受刺客大叔的临终托付,已经四年了。当年,郭中大侠说你老知情。我和白弟,无一日不悬挂此事,无论如何,要寻到他的女儿,把宝剑还给她!”

    白龙也一股脑问:“师父,恶(我)们有好些事情不知道。你老说,那把剑,当年是不是韩信得了?刺客与韩信可有关联?剑又怎到了他手里?为甚么拼死报仇?韦九见在哪里呢?”

    田仲听完,脸上已没了笑容,沉声道:“剧儿所言甚是,无论怎地,都要将剑送还刺客的后人。”接着,长叹一声:“你们何曾知晓,这牵扯到一件通天冤案,个中恩怨,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吾知道些内情,却也知之不全!”

    说至此处,已是眼中噙泪。迟疑片刻,以手加额道:“这样罢,前面两、三日路程,就是大将军故里,吾领你们去见两位故人,他们都亲身经历,自会说出真相!”

    说完紧加两鞭,坐骑向前疾驰。剧孟、白龙听了,愈发摸不着头恼。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讳莫如深,连忙打马跟上。一路上,田仲满脸忧郁,再没有说话。

    这一天,傍晚时分。田仲领着剧孟、白龙进了淮阴古城。在他们后面,远远坠着两骑。正是前两日,在粥店偶遇的那两个汉子。田仲他们心事重重,只一门心思赶路,竟对跟踪之人毫无察觉。

    剧孟、白龙都是北方人,面对娟秀的江南水乡,看甚么都觉新鲜。夕阳下,城里河道纵横,房屋大都临水而建。一座座曲拱小桥,横跨其间。河面上,金波鳞鳞,不时有小小乌蓬船划过。岸上人来人往,十分喧闹。剧孟对白龙道:“江南真个有趣,出门便要坐船呢!”白龙有些饥渴,小声咕哝道:“嗐,跑了一日,也该打店了。”

    田仲只在前面引路,沿河穿城而过,来到城北的一处湾汊,进了一个小渔村。暮色降临,湾里水平如镜,泊着几只小船。岸上茅屋栉比,升起袅袅炊烟。村口一株参天老榕树,旁立碣石,上有“古泗入淮”几个篆字。离此不远,卧着一块光搭搭大青石。

    田仲下马道:“是这里了!”剧、白赶紧下马,接过师父手中的缰绳。田仲蹲下身子,看了看,指着大石道:“这是当年大将军钓鱼的地方。”缘于尊敬,田仲只称韩信的官讳,不直呼其名或字。

    剧孟、白龙看时,果然石上雕有“韩侯钓台”几个大字,风吹雨淋,已有些模糊。田仲站起来,向前一指:“你们看清楚,巷子口那边有一木桥,叫‘胯下桥’,是当年大将军受胯下之辱的地方。”又往东一指,“那边是‘韩侯祠’。今日,我们就宿在那里!”

    七、

    剧孟、白龙向东望去,果然绿丛中露出一带灰墙。三人牵着马,逶迤来到近前。十几株大榕树,一字排开,个个盘根错节,树围盈抱,叶茂蔽天,垂下许多气根。旁边一座古祠,门阙雄伟,却剥啄破旧。重檐下悬一方旧匾,正是“韩侯祠”三个大字。匾旁罗雀群飞,啾啾鸣叫,想是匾后住了小鸟。

    剧孟、白龙仰看一回,只觉岁月沧桑,无限凄凉。当年韩信初封楚王时,该是何等风光荣耀!不过二十多年光景,竟破败如斯了。田仲上前“啪啪”敲门。不一刻门开了,出来个腆胸叠肚的老汉,一张黑脸,两眼铜铃也似,高声问道:

    “你们找谁?”

    “张屠,你不认得吾了么?”田仲笑着答话。

    “啊也!”那人转动双眼,抢将上来,捉住田仲的手欢喜道,“你一向在鲁地,逍遥自在,甚么香风把你吹了来?快,快进来!”

    这位名叫张屠的老汉,倒有些来历。他本是杀猪卖肉的屠户,当年便是他,让韩信蒙受了胯下之辱。后来,韩信受封楚王,衣锦还乡时,不仅没有忌恨他,反擢他作了淮阴巡城中尉,并向部下将士说:“这是位壮士,若没有他激励我,我也不会有今日。”

    多年前,田仲便与张屠相识,如今故友重逢,自是格外亲热。田仲说明来意,又把剧孟、白龙介绍了。张屠见是老友的徒儿,爱屋及乌,问长问短。剧孟小心回复了。

    他们随张屠进到院内,在廊下把牲口拴了,这才进入正堂。堂内昏暗,张屠点了油灯,这才看清屋顶、墙面都熏黑了。迎面是祭台,供奉着韩信的立姿彩绘泥塑。剧、白仔细端详,见它栩栩如生,如同真人——身躯昂藏魁伟,头戴骑将介帻,两根缨络系在颏下,披半长铁锁甲,一副落落穆穆的神气。左右两边,各悬挽联:上联“生死一知己”,下联“存亡两妇人”。

    剧、白不知所指,田仲小声道:“前联是说萧何,后联系指漂母与吕后。”剧、白对这段历史不熟,仍是糊涂不解。拈香跪拜一回,才离开这里。

    张屠边走边说,后院还有大将军的衣冠冢,今日天晚了,明日再瞻仰。然后,带着他们拐进一个跨院。院内一株老桧树,种着几畦菜蔬,北向三间破茅屋。还未进屋,张屠高声喊道:“卢大,你看谁来了!”

    话音未落,屋里出来个五旬老汉。此人身材魁梧,却是左臂残了,空荡着一只袖管,脸上戴玄色面罩,似乎眼神也不大好,右手扶墙,扭过脸问:“是哪位朋友来了?”

    “卢哥,是吾呀,田驹子!”田仲大声回道。“田驹子”,是田仲小名。他抢上几步,拉住卢大的手,热络问道:“这几年可好啊?”

    “好呢,”卢大语调甚为苍凉,“只是眼睛不济了!”

    “唉,怎会这样。”田仲一阵悲呛,这那是当年那个生龙活虎的卢大呀!卢大,本名卢化,曾是韩信帐下亲兵。因为人高马大,武功高强,人们都唤卢大。韩信遇害后,他来此看守祠堂。

    “过去的熟人,多已不在了!”卢大干瘪的眼中滴下泪来,“只我和张屠相伴,倒也不觉寂寞。四时八节,乡亲也来祭祀,终是不忘大将军!”说着,把田仲他们让进屋里。

    屋内还算干净,两张破旧苇席,一条栁木几案,两副旧绵被堆在墙角。斑驳的墙上,挂着一顶白色圆形介帻,黯然褪色的——这是汉军骑将戴的帽子,上绘朱色三点一组花纹,帻侧有两根丝缨垂下来。

    卢大见剧、白盯着,便至情地介绍:“这是大将军的遗物。唉,还有一把剑,只不知流落在哪里了。”

    剧、白心中一动,连忙对视,又看向师父。田仲神情惨淡,默默不语。一时屋内有些沉闷。又闲话了几句,卢大留下作陪,张屠去准备晚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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