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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喋血狼居胥(2/2)


    二人边聊边下棋,又摆了两局。剧孟见中行说有些倦了,便见机告辞。中行说欲想挽留,剧孟坚行,中行说道:“如蒙不弃,就常过来。”又问了剧孟现住何处。

    剧孟怕给布尔特克家惹事,只笼统说“住在河边。”说毕,大步走出帐篷,骑马走了。

    中行说送到帐外。突兀,他愣怔一下:今日之事,怕有些蹊跷。这人棋艺甚高,行事沉稳得体,会是谁呢?在中原时,从未听说有此人。西毫二字,是夏商时洛阳的称谓。难道他是‘洛邑赌客’剧孟?此人声名远播,棋艺高超,正是河南人氏,亦称“九指赌客”。他不远万里北来,分明不是做生意,怕另有所图呀!

    三、

    剧孟离开“百花谷”,一路在想:适间有没有失据的地方?忽然想到,“吴西毫”会不会暴露身份?老贼狡诈,八成会猜出自己是谁。下回见面时,设法弥补才好。

    走着走着,来到前两天那个“集市”。因为天气好,市上买卖牲口、皮货的人不少。就见市边有座小毡房,有几个胡人、汉人,在门口排队等候。一问才知道,是“栉发舘”,就是浴栉头发的地方。剧孟不由想起“无影刀”韩儒,又一想,他不可能在这里,就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布尔特克家,已过正午时分。白龙、马兰和温阳正焦急地等他。剧孟顾不上坐下,忙把与中行说相会的情形述说了。说到最后,剧孟道:“从目下情形看,接近老贼以及处决他都不难;问题是如何全身而退,特别是不能牵连布尔特克一家。动手后,单于王廷必会搜捕,我们须马上逃回中原。”说罢,看了白龙和马兰一眼。

    马兰冰雪聪明,马上应道:“我与白龙哥已有婚约,我当然要跟他回去。”

    白龙满脸关切道:“那,如何向阿妈和舅舅说呢?”

    这的确是个难题。说实话,不知二位老人会否同意;不说真情,又如何找理由离开?四人一时沉默不语。隔了一会,马兰道:“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不辞而别;给阿妈和舅舅留下一封书简,就说我们到远处做生意。”

    白龙犹豫道:“这样会让老人难过的。”

    马兰轻声道:“龙哥,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你的事,我甚么都可捨弃。再说,难过也是一时的,等王廷追查的不紧了,我们再回来看望老人家。”

    剧孟、白龙和温阳都点头,心中赞道:马兰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奇女子!

    随后,四人又详细商议哪天动手,在哪里断后,如何准备路上的食水。推算日子,十日后是腊月初三,正是朔日,夜间无月,便于躲避追兵。午后申时,剧孟去找中行说下棋,滞留个把时辰,黄昏时动手。白龙、马兰带上所需匹马,在余吾水桥边接应。另外,请布尔特克出面购买一些马匹、骆驼、帐篷和食水。就说,温阳等人要回云中郡。提前三日,温阳带着那十一名汉人,领着驼、马队先行一步,在倬依尔等候。大家在那里汇齐,再一同回归中原。事情议妥,便各自准备。

    此后,剧孟又去了一次。见面时,剧孟故意告诉对方,自己就是剧孟,前次见面时,因怕大人起疑,才说了假话。回去后,觉得大人受屈北来,不忍欺骗,故说明真相。中行说听了很高兴,摆手道:“此事揭过。”二人继续手谈,尽兴后罢战。临走时,中行说邀剧孟再来。

    转眼到了腊月初三。

    午后申时,剧孟结束整齐,准备去结果中行说。因怕“月照狻猊”招摇,特意换了一匹马,从容向“百花谷”走来。通禀后,剧孟进到帐里,中行说正喝奶茶。剧孟行过礼,二人即在几案边下棋。

    中行说拍拍手,进来一位使女,用托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奶茶。因为以前见过,剧孟并不在意。奇怪的是,使女伸手一让:“请孟先生慢用。”说着递个眼色,才躬身退下。

    剧孟心中一震,顿觉碗内有名堂。中行说则让使女把卫士唤来,对剧孟笑道:“趁热喝了罢!”使女答应,匆匆往外走,临出大帐前,又瞥了剧孟一眼。剧孟哪敢丝毫大意?嘴中漫声应着,却不伸手,只低头看棋,不经意抓把棋子,在手中把玩,实是暗中戒备,侍机动手。

    无移时,一名粗壮的头目卫士进来。中行说用胡语咕噜了几句,似是交待事情,那头目点头行礼,低头匆匆退出去。

    剧孟见无危险,心情转为平静,点下一子,沉声道:“大人,你今日心中不宁,棋象已败,怕是不好解围了!”

    中行说被棋局吸引,低头蹙眉,苦苦思索,不再劝他喝茶。剧孟频下杀手,让中行说颇为困扰。一连两盘,中行说都是惨败。下到第三盘,趁中行说想棋,剧孟从容站起来,道声“出去方便”,便走出帐外。

    四、

    冬日天短,外面已近黄昏了。

    只见日落銜山,映得西天如血染一般。剧孟找个角落,一边站着小解,一边察看周围情。八名彪形大汉,远远地守护着。自己骑来的那匹马,安静地拴在木桩上,低头啃吃草根,看来并无异常。

    突然有个汉人身影,朝侍卫大帐走去。剧孟初未在意,准备回去。走在半路上,忽然觉得那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心想不相干,大约不会坏自己的事。

    剧孟有了几分把握,摇摆进到帐里,却不马上坐回原处,立在帐口停住,指着一幅提花壁毯,笑问:“大人,前几次小民来,就看见这毯子不凡,织得精细,花样又好,怕不是北地的东西罢?”

    中行说闻言,正搔到痒处,得意非凡地笑道:“不瞒你说,这原是汉宫的旧物,那一年……”说着慢步过来,指着壁毯道:“有一回,我陪窦皇后下棋,这是我赢的彩头!”他眯着眼,似在回忆往事。

    剧孟敷衍几句,快步转回几案,趁中行说还在陶醉往事,迅速将奶茶换过,端起中行说的茶碗,仰脖喝下去,又把碗放下。恰好中行说转过身来,见剧孟喝了奶茶,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剧孟愈发把戏作足,咂摸着滋味道:“要说这奶茶,还真是好东西,初喝它不惯,喝久了,还真离不开呢!”

    说完擦一擦嘴角,一指棋盘道:“要论棋艺,大人便在中原也堪称高手,恐怕难有对手呢!”

    中行说听了,“哈哈”大笑:“此话确也不假。不过,”叹口气道:“我吃亏,也吃在这上头!”不等剧孟再问,端起奶茶仰脖喝尽,唠叨起汉宫中的往事。十多年来,他没向任何人说过,今日遇到故乡人,再也憋不住了。

    原来,汉髙祖刘邦就对围棋特别爱好。他经常和宠妃戚夫人手谈。因此,汉廷宫内便流行围棋。中行说本是燕国人,自幼进宫充当黄门,耳濡目染,也学会此道,而且入迷如痴,棋艺日高。那时,宫中的大宦者名叫赵同,最受文帝刘恒宠信,也最为跋扈,偏棋艺最臭,屡次与中行说对弈,从未赢过。

    有一次,赵同又输了,十分不快道:“你难道不能让让我吗?”中行说脾气倔犟,不但不肯让,反而顶撞道:“可让的我让你,不可让的地方,就是不能让。”中行说如此不给面子,赵同便怀恨在心。终于,在派人送宗室翁主和亲的时候,赵同官报私仇,硬让中行说作护送师傅。

    说到此处,中行说恨得牙根痒,喃喃自语:“把咱一个忠心服侍刘家的老人,打发到漠北来。几十年辛劳,换了个做‘陪嫁’的结局。这不公道,不公道!”

    剧孟听了此言,方知中行说怨毒太深,胸中的怒火也燃了起来,不由厉声道:“个人恩怨固可同情,但你也不该拿国家作贱啊!”

    此语掷地有声,说得中行说脸上一青一白,两只小眼闪出毒光,厉声反问:“你到底是谁?怎如此大胆,跟我这么说话?”

    剧孟毫不畏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姓剧名孟,人称‘洛邑赌客’。”

    中行说伸出鸟爪似的手指,颤抖指着剧孟:“我早猜到是你,也除非是你,还有谁围棋下得这么好?”脸上闪出一丝阴笑,“好、好……你倒会演戏,居然瞒了我多日,你是专门取我性命来的?”

    剧孟怒道:“你罪恶累累,正要取你狗命。你为一己私怨,投靠敌国,屡屡挑唆匈奴,侵犯我大汉边境,使多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中行说听了并不恼怒,却象狼对羊羔道:“剧大侠,你莫高兴太早。这一会,你肚子是不是隐隐作疼,火辣暴热了罢?”

    剧孟听了,故作慌张道:“怎么,难道茶里有毒?”

    中行说得意道:“嘿嘿,你跟我斗,恐怕还嫩点。你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逃我的手心。”

    剧孟忽然一笑:“不能罢,我的茶被你喝了!”

    中行说忙低头检视,大惊道:“你,你,几时调了茶?”

    剧孟一脸平静:“就在适间,我疑心这茶吃不得,大人适才吃了,想也无事罢?”剧孟故意揶揄。

    中行说顿觉上当,立时高喊:“来人哪!”

    前几日,他已经疑心剧孟来路蹊跷,想借今日下棋的机会,将其毒死。谁知被剧孟识破,自己反遭其害。此刻肚腹绞痛,声音无力,不见侍卫进来。手捂肚腹,乜行几步,跄踉倒地却不甘心,挣扎向所坐毛毡爬过去,伸出鸟爪般的手,从毡下摸出一柄短剑,瞪着垂死眼神,猛然跃起来,尽力向剧孟刺去。

    剧孟是何等身手,眼看利剑刺到,一脚将其踹倒,伸手一抄,将那剑抢在手中。只觉一股寒气逼来,剑刃泛出绿莹莹冷光,黄澄澄的剑把。天哪,这不是失踪多年的“悬剪剑”吗?

    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这把剑怎到了你手里?”

    中行说倒在地上,眼里闪过不甘心、悲哀和悔恨的神情,惨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害人终于害己,合该如此!”

    剧孟怕他立刻死去,扶起他,再回:“这剑怎到了你手里?”

    中行说自知离死不远,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续道:“十、十多年前……此剑被太子刘启所得,后来送进宫里……”说至此处,嘴角流出紫黑血沫,抽搐几下,终于魂飞魄散了。

    至此,剧孟已经明白,当年那伙夺剑的黑衣人,果然是太子刘启的手下。必是中行说借护送翁主,从宫中偷盗出来。正是:“天道循还,报应不爽。”如今机缘巧合,恰好让自己将它带回中原。看着中行说丑陋的尸身,剧孟不知是喜还是悲。本要割下他首级,不由一阵凄凉,固然这是卖国贼的下场,又是谁造成的呢?遂不忍下手,给他留个全尸。只将“悬剪剑”纳入怀中。

    突兀,有脚步声传来。剧孟忙扭头看时,一名粗壮侍卫,抢进帐来。

    五、

    那侍卫体格粗壮,膀大腰圆,比剧孟高出一头还多,满脸钢针似的胡须,直象一头黑熊。剧孟忙站起身形,准备对付。说来也怪,那侍卫手中并无兵刃,倒是酒气薰人,大吼一声扑将过来。

    剧孟从未遇过这般对手,知道必须快刀斩乱麻,解决此人,不然帐外还有七个,一齐进来,就很难脱身了。立时二目凝神,抱元守一,立个门户。侍卫怒容满面,抢先下手,凭借一副蛮力,右拳带风直奔剧孟面门打来。剧孟不慌不忙,顺对手的来拳,搂膝压掌,直戳胃脘。侍卫也不含糊,急忙撤身。剧孟就势跟进,撩阴便踢。那侍卫闪过,跟着柔身又进,一拳横扫过来。剧孟头一低,从容躲开拳风。瞬间你来我往,拆了几个回合。侍卫终是蛮笨,剧孟觑个空子,滴溜一转,绕到侍卫身后,从肾根叫上一口真气,气顺脊梁骨往上运行,润在任、督二穴,就势咬牙,达于右臂,一掌朝他后背击去。那侍卫就象被雷击了,整个人飞出一丈开外,“咕咚”跌在尘埃,一口鲜血“噗”地喷出老远,直溅在壁毡上面。人就再也起不来了。

    剧孟忙抢身出帐,外面天色已黑。不远处大帐里亮着灯光,其余侍卫似乎在里面,并无动静。连忙解缰上马,匆匆离开此地。刚走不远,身后有女人呼唤。剧孟连忙回头,原来正是那个汉家使女。她道:“谢谢大侠为民除害。”刚说一句,已萎顿倒地。剧孟忙跳下马扶她,她喘息道:“我好欢喜,老贼也有今日。壮士大哥,你莫管我,我已服了毒药的……”

    “你是谁,为甚帮我?”

    “我是被掳来的汉人,父母都被匈奴人杀害了,我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报仇,我、我男人说,他是你的朋友,受了重伤……”指了指旁边大帐,话未说完就死了。

    剧孟心中疑惑,他丈夫是谁?是哪位朋友暗中相助?立刻抢到大帐,掀开门帘一看,顿时无比震惊。帐里刚刚发生了殊死血战,七个匈奴侍卫倒在血泊里,均为脖颈一刀毙命。一位四十多岁的瘦弱汉子,手持锋利剃刀,浑身是血,伤重倒在一边。来到近前一看,天呐!竟是多年不见的“无影刀”韩儒。幸还有一口气,剧孟忙问:“怎么回事?”

    韩儒慢慢睁开眼,因为失血过多,已经不能说话,用手指了指怀里,头一歪就去了。剧孟疾忙检视,他怀里有一幅素帛,就着灯光看时,上写:

    无法在中原立足,多年前逃到此地。

    发现中行老贼可恶,欲杀之。恰巧你

    来了,我夫妻助你一臂之力。知名不

    具。

    话写得极简单,大体说明了意思。整个联起来,大约是中行说发觉了自己的企图,让此女下毒,而她冒着性命危险,给予警示;韩儒则向其他侍卫下手,助剧孟行刺成功。

    剧孟慨叹他夫妇英烈,忙草草挖了个坑,将二人合葬。不敢立碑,心中默念:二位在此安息罢。然后急忙上马,直向余吾河方向逃去。待他驰出坡谷时,身后似有火光,传来马队追赶的声音。

    不一刻,剧孟来到桥头,见白龙和马兰在暗影中向他招手。驰到近前,说声“得手”,便自下马,急问:“都准备好了?”

    “放心罢。”马兰代答。跟着,白龙将三匹马的缰绳系在一起,用手一拍马股,让它们朝西“嘚嘚”驰去。他用的是疑兵计,将追兵引向西边去。

    马兰牵来“月照狻猊”等三骑,事先把马蹄包了麻布,以免发出声响。剧孟三人换乘了,疾速过桥一路向南。借着细月无光,进入狼居胥山区,顺着山脚小路疾驰。眼看就要转出山脚,三人刚要喘口气,突兀前面坡岗,“刷”地站起一群黑影,跟着吹响号角,燃起松明火把。火光下,有一群彪悍的匈奴骑兵虎视着。有的亮出腰刀,有的张弓搭箭,杀气腾腾。

    为首大汉,用汉话高声喊道:“喂,来人可是剧孟?”

    忽遇强敌,剧孟三人都惊出冷汗。剧孟忙道:“我们都是本份商人,不是甚么‘孟’,你们是打猎刚回来吗?”他想迷惑敌人,故意这般回话。

    对方厉声道:“剧孟,不要自作聪明了。我等奉‘智翁’之命,已等候多时,快快下马受缚,免得本侯动手!”正是刚才中行说唤进帐蓬的人,亦是杀害马兰父亲的凶手——右骨都侯狼藉。

    趁着答话,剧孟看清敌方十六人,敌众我寡,且敌方以逸待劳,占据有利地势,非血战不可,遂低声道:“准备好,我们闯过去!”

    白龙点点头,早将亮银梭取下,把铁练系在腕上——这梭既可出手,又可收回,十分厉害。当年对付仇景,就把他吓个半死。马兰乍见狼藉,早红了眼,“呛啷”一声,抽出环首刀来,将铁弹握在左手。剧孟将“悬剪剑”移到左手,右手掏出一把棋子,口中高喊:“莫放箭,我,我们投降……”

    狼籍立刻一愣,大名鼎鼎的侠客怎会投降?汉人多诈,不可轻信。就在这时,十几枚棋子箭雨般激射过来,跟着便是人仰马翻。敌众我寡,剧孟他们能够突出重围,平安回到中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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