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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福消受(1/1)

    1999年6月8日,济南,天空福利院

    正午的阳光分外毒辣,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人眼睛生疼,路上的土被晒成干裂的块状。一个暴发户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福利院门口的树荫下,拿起保温杯咂了一口里面的茶水,惬意地看着乡间的景色。

    门前的空地上,戴着红领巾的孩子们齐刷刷地站成两列,训练有素地微笑着。显而易见,这是一场欢迎仪式。而关于这次欢迎仪式,孩子们已经排练过十几次了,他们脸上的笑容甜蜜而僵硬,一双双腿笔直地站立,就连面前的红领巾都随着风飘扬得特别庄重。

    将近下午两点半,一辆加长林肯才缓缓驶进视野。中年男人眯缝着的眼睛猛一下睁开了,谄笑着小跑到路中央,谦卑地打开加长林肯的车门。

    一位和蔼的老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助手从加长林肯里走出来。老人柱着一根手杖,满头银发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地梳到了脑后,在大热天穿着严谨的三件套西装,搭配上他有些西化的深邃五官,一派绅士风范,想必年轻前也是风度翩翩。身上的味道却不是某种名贵的香水,而是医院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金院长真是太客气了。这么热的天气,竟然守在门口亲自欢迎我这个糟老头子。”说罢,他皱着眉看了看站在烈日下的孩子们,讥讽道:“你要是晒坏了也就罢了,要是孩子们晒坏了,可就没人帮你骗补助了喽!”

    金院长情知贪污的事可能被老头儿发觉了,抹抹额头上的汗,陪笑道:“郑先生哪里的话?您为我们院捐了这么多钱,孩子们欢迎欢迎您是应该的。”

    郑先生把眼一瞪,恶狠狠地盯着金院长道:“老头儿我是老了,也离开祖国很多年了,但我不傻!你们这些人会做些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孩子们要是真的用到了我的钱还会那么瘦吗?你tm看看他们穿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礼拜二这个点不去学校上学在这杵着干嘛呢?一个个午饭都没吃在太阳底下站一中午,陪着你个杂碎演戏!你想想这是tm人干的事吗?”

    金院长唯唯诺诺道:“孩子们其实也没站多久......”

    话音刚落,一个男孩晃了几晃,直挺挺地昏倒了。

    这无疑是打了金院长一个耳光,金院长红着脸尴尬地解释道:“这孩子体质弱。”

    郑先生白了金院长一眼,忙不迭把男孩扶起来,对着年轻的助手招了招手。后者会意地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取出医用酒精和镊子,老人用镊子夹着棉花蘸了些酒精,涂在孩子的太阳穴和脖颈后面。

    随后,郑先生对着依旧站在太阳下的孩子们喊了一声:“孩子们,都别站着了,都到这辆车上玩会儿。”他用食指指了指停在一旁的加长林肯,“这辆车上有空调,有饮料,有点心!饿了的直接到车里拿!”

    孩子们欢呼一声,扯掉系在脖子间的红领巾,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看样子,他们真的压抑了很久了。

    郑先生气哼哼地瞥了一眼金院长:“看到没,这才是孩子!”

    “《环球新闻》说得不错,您真不愧是全球最伟大的华人慈善家,我应该多多向您学习,多多向您学习......”

    老头儿没理金院长的奉承话,和助理扶着那孩子进车了。

    金院长刚要跟过去,几个孩子“啪”一声把车门关上了,留下金院长尴尬地一个人站在太阳下,僵硬地保持着在郑先生身后卑躬屈膝的姿势。

    男孩睁开迷茫的双眼,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郑先生慈祥的脸,不是低头为他注射葡萄糖的年轻助手,而是加长林肯天花板上的玫瑰花纹。

    “你很喜欢玫瑰吗?”

    男孩偏过头,一个长得有些像外国人,却可以确定他是中国人的老人正慈祥怜爱地看着他,“我也很喜欢。不过自然界很少有黑色的玫瑰。”说着老人打开了顶灯的开关,红色的光和蓝色的光均匀地铺设在玫瑰丛中,光照射到玫瑰花纹之后,它们分别变成了红色和蓝色,而光交叠的地方,有一朵玫瑰变成了黑色。“黑色的玫瑰多漂亮啊!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家伙?”

    那朵黑色玫瑰的确很漂亮。它在一群红色和蓝色的玫瑰中显得娇艳异常,散发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艺术美感。

    一阵凉风吹来,孩子打了个寒噤。

    “是不是空调太冷了?”郑先生关切地注视着他,把空调关小了些,“孩子,你有些低血糖。要不要吃点巧克力啊?”说着递给男孩一块巧克力。

    “您是医生吗?”这个平时很内向的孩子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这是他被选到欢迎队伍的唯一原因,因为他的长相并不讨喜,身材也比同龄人瘦小。

    “小家伙,老师可是全球著名的医生呢!最近他打算成立了自己的实验室搞医学研究呢。”一旁年轻的助手一脸自豪地插嘴道,“老师最近还对社会学很感兴趣,拿到了社会学学位呢。”

    郑先生摆摆手:“别跟孩子说这些。”说着,他拿出一张纸和一支中性笔。“想画画吗?金院长说你平时不爱说话,喜欢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偶尔会画画。我这里没有彩笔,你用中性笔画些黑玫瑰吧。画得好的话,我到美国给你买玩具。”

    “美国?”

    “对啊,老师决定收养你。老师是美籍华人,家住在美国。老师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又喜欢小孩子,肯定会对你很好的。”

    老人默默无语地注视着孩子的眼睛,神情越发慈祥。

    孩子看着老人的脸,天真烂漫地笑了。

    福利院的人始终不知道老人当时为什么会收养这个孩子。他性格内向,长相也不如其他欢迎队伍里的孩子漂亮,在同龄孩子中并不出众。而老人的选择,无疑改变了男孩的一生。在他们看来,这个孩子一下从无人看管的孤儿飞跃成为了美国社会的上等人,他将会在十几年后继承老人的一切。这天赐的晕倒,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

    新闻节要:

    1.《佛罗里达州日报》1999年6月17日:郑生先生中国侄子失踪,郑生捶胸顿足称对不起孩子的信任。

    2.《环球新闻》1999年7月9日:佛罗里达州警员搜寻无果,郑生先生心灰意冷为侄子修建坟墓,痛哭称其命苦。郑生先生关爱儿童,曾捐赠五百万美元给儿童福利院。

    3.《慈善大事记》1999年9月1日:郑生为纪念失踪侄子成立黑玫瑰儿童福利院,称其侄子喜欢黑色玫瑰图案。目前已有近十万孤儿在这里得到良好照顾,孩子们来自不同国家拥有不同肤色。

    4.《科技周刊》2000年1月1日:郑生先生成立黑玫瑰研究基地,原因为侄子喜欢黑玫瑰。丧侄之痛是否会影响科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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