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一点都不像一个警官应该有的手，警官的手应该像锋利的鹰爪一样，有力地擒住案犯。而这双手却一点都不逊色，多少毒贩栽在了这算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手上，可现在这双手无论怎么努力，却在一个棘手的犯人上起不到任何作用。
陈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连续工作却没有任何重大收获使他看起来疲惫而颓唐，他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打上领带，对着镜子修好这几天新进冒出的胡须，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努力地笑了一下。很好，这几天的颓废感已经被打理好的仪容仪表掩盖得干干净净，那个一向干脆利落的陈威又回来了。
确认仪容没有问题后，陈威信步走向厅长办公室。推开门，他发现其他三人已经在等了，黄律师，警员，厅长，单单缺了魏琳。陈威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联系了魏琳让她来参加会议，而一向不喜欢迟到的她现在还没到，这就说明她不会来了。
“果然是陈队。”警员对陈威钦佩地苦笑了下，看样子已经被这几天的案情压垮了，“上面应该对我们每个人都施了压，只有陈队还安之若素。”
陈威用同命相怜的目光看着每个人，他们并没有像他一样特意去掩饰一无所获的挫败感——此刻的他们早已不是以前叱咤风云的样子，他们就像去攀登珠峰的老弱病残，在徒劳地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做努力。
厅长无力地摆摆手，“我想到叫魏医生来不妥，就打电话让她先不要来了，多观察观察林商。”
看着发愣的陈威，黄律师接着解释道：“她和案犯的关系不一般，和你的关系也很特殊，不适合这场会议，厅长是出于理性的考虑。”
的确，有魏琳在，小组上除了陈威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尽言，在他们眼里，魏琳已经是林商的眼线了——一个几天来没有怎么接触他们的人，怎么能对调查难点了如指掌并以此要挟？怎么会抓到每个人的要害？况且黄律师已经有把柄在林商手上，好在这个把柄只有林商和他自己知道，林商或魏琳在场时他要对案情三缄其口，免得又有什么把柄抓在林商手里。
“我了解琳，她和案犯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也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陈威控制自己尽量平静地说完，厅长是他的老领导了，他不敢在他面前使性子。
“好了。”厅长安抚道，他知道陈威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这个年轻人太浮躁了，“小陈啊，先放下个人情绪。上面增加了要求，让我们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判他死刑——一个有超级士兵资质又会玩心眼的人啊，又不明白他的国籍，如果不对外宣称他死了，国外的政府说不定要把他保回本国接受审判，然后随便判个什么刑，找个替死鬼，实际上请他为本国政府效力，到时候这个人上面就利用不到了，难办啊！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案情。先说说你的看法。”
陈威压了压火，没有实质性突破的几天调查让他脾气更为暴躁了。他拿出一个笔记本，之前几句带着问号的短语已经被扩写成几个条理清晰的句子，他措了措词道：“假定案犯是有精神疾病的，并且是很严重的精神疾病。从他逃跑时反复无常的性格就可以判断，他的精神疾病是间歇性的。而审问的时候他条理清晰，并且有很明显的技巧性，说明此时他具有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并且他的精神疾病长时间没有发作，这和之前的表现是明显相悖的，我们可以证明他不是精神病患者，然后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他判刑，可以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实际上他会被押解到国家秘密机关——接下来的事就是上面头疼的问题了。”
“不行，”黄律师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疼的样子，“陈队还不知道吧。骨龄鉴定下来了，这家伙是未成年人——而且这个情况已经被媒体曝光了！而且他长成那个样子，又没有伤害普通民众，我们赢得不了舆论优势，很难被判死刑。我们强行判死刑，民众倒是不会起什么疑心，就算起了压一压舆论就好了。可是其他国家也不是傻子，研究法律的发现我们判刑不公，很容易就可以猜到我们的意图。”
“再说了，你这个说法太过牵强了。民众们又没有看到审问时他精明的样子，他们肯定宁愿相信老百姓而不是政府，民众们可以说审问时关于他表现的书面记录是我们伪造的，不符合事实。”厅长摇了摇头，媒体最善于把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上了，偏偏这件事现在被报道得妇孺皆知，影响太坏了。
“我们可以把审问时的视频公布出来！”
“绝对不行！”厅长严厉地说，“难道你想让更多的民众怀疑警方的能力吗？让别国政府知道了他们还不定出什么阴招呢！”
“陈队，你再好好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警员崇敬地看着陈威，在他们这样的警队小角色眼里，陈威是神一样的人物。
陈威站起身，像笼中的困兽一样焦躁地绕着座位一圈一圈地走，最后扯掉领带，咬了咬牙吐出几句脏话，抓着头发就地蹲下——这是他思考时的招牌姿势。不知怎么，警员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
陈队，你再好好想想。
（陈队？）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陈队！还有办法，还有别的办法......）
陈威忽然发出几声尖利的笑声，强压着解脱的兴奋迸出两个字：
“贩毒！”
“什么？”其他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陈威的眼里迸发出凶光——厅长知道，这是他出损招时的表情：“案犯在逃亡路上反复无常，我们可以说是因为他吸毒！”
厅长眼前一亮。
“不仅如此，他的逃亡路线为什么根本没有规律呢，”陈威眼神微妙，“那是因为他还是个毒贩子！他在我国各地出售毒品！最后他在厦门被擒获！”
“然后，我们在他身上搜查出大量毒品，数量为我国史上之最！按照我国的法律，这个毒贩子将被判处死刑！”陈威露出疯狂的笑容，把手比成手枪状，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彭......”
所有人都解脱般地瘫倒在座椅上，露出同样疯狂的笑容，这个案子解决了——一个远渡重洋的毒贩子，因为吸了毒精神太过亢奋穿过边境，在中国四处流窜贩卖大量毒品，因为其国籍不明，贩毒数量又太过庞大，所以按照中国法律判其死刑——多完美的逻辑啊，舆论导向再也不会偏向林商，各国政府也无话可说。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点点“证据”，他们就解脱了，不用再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不用和这家伙再斗智斗勇，不用为这个案子焦头烂额——所有的事都解决了，结束了！每个人脸上重生的光芒卑鄙地闪烁，像撕碎猎物后幸存下来的猛兽，满足而残忍。
“我们不过分，这都是被你逼的......被你逼的......”
兴奋之中，黄律师习惯性地把手插进了口袋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马上如梦方醒，确定没人注意后，按下了结束键。
对不起了，还在做梦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