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也觉得当年解了肖华之毒的人，与这盼宵脱不了干系？”兰芝有些急切地问，她迫不及待的想寻到当年肖华背后的高人。
半天河瞪了她一眼：“前头刚夸夸你有所长进，如今便又回去了？也不知这么些年的医书看去了哪里，连你爹那么个不成器的都及不上！”
众人都不好说话，由得半天河教训兰芝。候到半天河说得口渴了，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接着道：“老夫问你，当年你爹所下之毒为何？”
兰芝摸了摸脑袋，老老实实地回答：“爹所下的是他秘制的毒药，无色无香无味，喝下去不见中毒迹象脉象也正常。片刻之后，开始咳嗽不止全身无力，再片刻，便会毒发身亡，瞧着倒好似急症。”
半天河敲着桌子：“然后呢？你就没瞧出来你爹的毒与南商人及这位二混兄弟所中之毒的联系？”
兰芝想了想，诧异到：“师叔是说，盼宵所下之毒原就是我爹制的毒药？盼宵便是将毒发时间延长了些？”
半天河点了点头：“到底还不算朽木。当年南商父母官求来了医谷，候他说完，老夫心中便隐隐有些疑惑，这才随了他亲自走了一趟南商，证实此事。哪知直到解完毒，你竟也没瞧出来任何端倪。”
兰芝沉默了，不再说话。半天河也顾不上她的心情，接着说到：“说起来，这人比起师弟来倒也是高明了不少，败在他的手里，师弟也不冤啊！若是师弟能有他的手段，将毒发时间拖上个一年半载，那事倒也是成了。”
兰芝回了房，大哭了一场。一些事情曾经离她那么近，她却没有抓住，她到底还是修为不够。
几个人在医谷多留了几日，如今反倒不急那么片刻了，先弄清楚眼前之事再做决定。
小银成日里缠着三娘，便是夜晚三娘睡了，也要盘在床边或是房内的横梁上候着三娘起床。惹得半天河指着它唉声叹气：“到底是蛇大了不由爹，喂了这二十年竟也比不了给过你几滴血的人来得亲近！”
小银仿佛听懂了一般，爬到半天河身上，吐着信子瞧了他半晌。候到半天河禁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才欢快地爬了下来又去寻了三娘。
半天河这下子连气都没处发了，一个人窝在院子里摆弄自己的那些药草毒草。二混也瞧清楚了，比起年纪尚轻的兰芝，还是眼前的半天河更为可靠。见天的往半天河身边凑，一口一个神医唤得半天河受用无比。可若是二混话里话外涉及了丹药之类的，半天河就又低了头，闷声不吭拔拔杂草。
兰芝将自己关在房里头好几日，便是饭也由了良意送到房里头去。她只哭了那么片刻，余下的时间便是不停地翻着各式医书、古籍，总也觉得自己脑子里头还差那么一帖药方。
大壮眼见着小银与三娘越来越亲，也知道了小银没什么恶意，不再守在一旁。坐在院子里头，瞧着那头二混不停地夸半天河草药种得好，一边思考着自己的事情。鹤城的亲事；尚不知在鹤城哪个角落的柳家；三娘的爹娘，三娘的姨母姨父；最重要的便是三娘若是随她们一同寻了仇，能不能全身而退。
谷里头的一应事物大多交给了良意，烧火洗衣打扫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三娘看不过去，夺了扫帚，立马又被良意抢了去。如此几次，三娘也就不沾手了，陪小银玩或是寻了半天河求他多说说殷云溪的事情，有时候还跟着他认认草药，喜得半天河直嚷着三娘有天分。
暖玉则是极少出房间门，偶尔出来了也是径直去寻了兰芝。也不多话，坐在旁边看着兰芝不断翻着医书。这谷里头也没有多少她的容身之所，与大壮，自觉没什么话好说；与二混，那就更说不到一起去；三娘身旁一直跟着小银，便是不咬人，成日的见条蛇在眼前晃心里还是会打怵，更何况还有瞧不上自己的半天河在旁边。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兰芝这儿能来坐坐了。
她便是眼瞧着兰芝将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饭也不怎么吃，觉也不怎么睡，便是暖玉迫着她到了，半夜里也还是会爬了起来，继续翻着那些医书。短短一周，眼见着就消瘦下去了。
暖玉这才提出了辞行。半天河甩手哼了一声：“早走好，走了老夫也能省心了！”暗地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兰芝这些日子的样子他也是瞧在心里头的，这孩子拗起来简直和他师弟一模一样。
十年前，殷云溪送来兰芝时，他本以为兰芝会哭。可兰芝只是跟在殷云溪身后，拉着她的衣角，随着殷云溪的介绍怯生生喊了声师叔，之后便留了下来。
十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兰芝很懂事，由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努力学着烧火洗衣，并日益熟练。余下的时间，不肖半天河说些什么，自己安安静静地看着医书，偶尔对着医书来院子里认认草药。
勤能补拙，更何况兰芝原就有天赋，也被谢医正教导着认了不少药材。半天河只是不希望这个一无所有的孤女，失去父母后又没了自己的人生，成日里与方子药材病人作伴。偏偏不管怎么骂，她就是不死心。
半天河心里头知道，兰芝是憋了一口气，想要找出那个破了毒的人，好好较量一番，教他知道他们谢家不会输给他。谢医正死得的确不冤，他从容赴死的样子给兰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这种人，不为名不为利，遗憾的只是没有对手。纵观整个梁国，不能找出一个棋逢敌手的人，才是真真的遗憾。就是半天河自己，也想着寻了那人，好好瞧瞧那人的高明之处究竟在哪里，这是为医者的尊严。
可他不说，继续骂下去。若是兰芝连这个也受不了，还谈什么其他。半天河当年答应了兰芝随着暖玉赚想的不过也是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如今暖玉却已经被报仇蒙蔽了心，怕是什么都可以利用只要她能用得上。半天河等着瞧，暖玉究竟还有没有心！
无论她用的何种借口，所幸，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没了心智。他还是不留她们。兰芝要请他出山，半天河摆摆手：“你且放心，依老夫看来，盼宵也好凌霄阁也罢，都不会将手伸到老百姓里边。你暂且对付着，时机到了，不用你来寻，老夫自会出谷。”
小银知晓三娘要赚依依不舍地缠着她。她忙着安抚小银，自然没有心力对他们的话作出反应。暖玉与兰芝异口同声：“师叔何出此言？”
半天河唤回小银，摸着小银似乎有些沮丧的脑袋，说：“你自个好好想想，当年南商中毒之人是一般的百姓吗？”
兰芝当时忙着施针，倒是没有注意到太多。她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发一言。半天河头一次没有刺她：“说来你倒是头次去南商，不清楚也是自然。这些年，南商并入梁国许多人已经不再玩毒了，转而与梁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这千年来的习性却也是没那么容易改的，中毒的那些人恰恰就是如今南商还善毒之人。他们虽玩得隐秘，可逃不过老夫的鼻子。常年混迹在山林里头与各式毒物打交道，那满身的土腥味可盖不了。我留了心，再去的时候偷偷撒了药，果然逼出了些藏在暗地的毒物。便是那药，也还是当年云溪那丫头查探时偶然得知的，倒是便宜老夫了。你没留心，自然也不曾注意到老夫的动作。”
半天河停了停，倒也没候几人船继续说到：“依老夫之见，那人不过是想试试毒。而试毒之人，再没有比那些善毒的南商人更合适的了。你想想，若是连善毒之人都瞧不出解不了的毒，天下还有多少人能有法子？或许，他还想试一试老夫的能耐。这凌霄阁除了当年的阁主，只余一个望宵威名赫赫，自然会有下步动作，同样杀人不见血的盼宵无疑是个好选择。毒被解了，他们便隐了踪迹。如今盼宵出手，想来是较当年更长进了。”
兰芝疑惑了：“可这盼宵用得还是当年的毒啊？”
“这便是老夫猜测他们不会对百姓下手的原因。照老夫这几日所见，这二混兄弟也不是什么纯良的性子，定是哪里招惹到了盼宵才遭此祸事，”半天河说着还横了一眼二混，换来二混一个讪笑，他也不理睬：“如今二混兄弟已然被盼宵盯上了，你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可这盼宵毕竟是小辈，还不值当老夫亲自出了手。这几年你也算有些长进，便去会一会盼宵。若是不敌，老夫自会指点一二。但是……”
半天河几句话上上下下，叫在场的人全悬上了心。二混更是，他瞒着暖玉兰芝的事，竟被老狐狸一眼便瞧了出来，除了讪笑，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偏偏老狐狸人命关天的状况下，还顾忌着伦理道义不与小辈出手，真真叫二混心都跳漏了几拍。幸好，老狐狸并非真的见死不救。刚放下心，却又一个大喘气。
半天河却是没有瞧哭丧着脸的二混，而是担忧的看了看三娘：“老夫以为，这盼宵却是冲着三娘这丫头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