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南海边有一种的妖怪，皆生女相，右半边脸貌若天仙，左半边脸却丑陋不堪。他们常坐在海边，用头发遮住左脸，若有男子贪恋他们右脸的美貌而靠近，就会被他们拖入水中溺死吃掉，因而海边的渔民称这种妖怪为半面水鬼。
这个传说我是在南海边游玩时听说的，开始也并未怎么在意。妖鬼以幻化出的美色勾人害命的事并不算罕见，其中以狐妖和蛇妖最为擅长。所以我本以为是某一族海蛇妖所为，不过在那待的一个多月里并未撞上，后来顺便去问了附近的地仙，也没有结果。
我从来就不怎么古道热肠，所以也没打算追查到底。直到两年后，我去找南海龙王时路过那个地方，听说一个以前和我关系还不错的人死于半面水鬼之手，才决定要好好管一管这件事。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后，我马上去四下里打听了一番，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不仅当地的地仙对这个半面水鬼的真面目一无所知，南方朱雀和他手下的七个星宿那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连仙界的万妖录上都查不到这附近有哪一支妖族符合对半面水鬼的描述。
这令我感到很是莫名其妙，哪怕隐藏再深的妖，仙界也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有。无奈之下，后来我又去找了很多那边的渔民询问，结果是谁也没见过，哪怕是那些百岁以上的老人也都只是听说，从没亲眼看到所谓的半面水鬼。
后来我又找到地仙，问他传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他说大概距今两百多年。换句话说，知道这个传说如何兴起的人已经没有谁活着了。
在我沮丧不已的时候，青龙跑来找我讨酒喝，我便和他说了这事。
“那你现在是怎么认为的呢？”他问。
“我觉得是那附近的人以讹传讹，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半面水鬼。”
他点点头，“一个在人们口中说得有板有眼的妖怪，你这么打探却毫无线索，那肯定是杜撰出来的。人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杜撰出一个害人的妖怪，把一些人的意外死亡归责到这种不存在的东西上。有些纯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多事，有些则是为了让自己有个明确的仇恨对象来抒发愤怒和悲伤。”
所以这事便有了结论。
又几百年后，我因为和阎君的约定，在黄泉路上听那些魂魄讲他们的故事，偶然得知了那个传说的起源。
一个漂亮的商人女儿父母被杀，自己也被歹人夺去贞洁，逃出来后万念俱灰，于是到海边跳海自杀，却被一个年轻渔民所救，带回了家里照顾。本该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头，奈何那个女子始终解不开自己的心结，那个渔民也是个嘴笨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愈发悉心照顾她。
结果过了两个月，那女子还是趁渔民出海时，再次跳海。因为暴风雨而提前回来的渔民听说后，不顾危险又划船去救，最后两个人都没能回来。
故事到此只讲了一半，有一个和渔民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早已心许他，却因自己不堪的容貌一直被他拒绝。在他死后，她便捏造说那漂亮女子是半面水鬼。
我在黄泉路上听完她讲的这个故事，那会她已经转世几次了，可她的魂魄始终忘不了那一世的执念。
就如后来阎君所言，半面水鬼其实就是那女孩的心，右脸代表她的羡慕，左脸代表她的嫉妒。
“不过我不明白，这个毫无根据的传说为什么会广为流传？”阎君说。
我也许知道答案。
住在海边的农家女子因为常年日晒和海水浸泡，所以再怎么好看，到了一定年龄都会变得皮肤粗糙头发枯黄。她们对于漂亮女子，和喜欢漂亮女子的男人，都有着并不刻意的排斥，于是她们心里的鬼汇聚起来，变成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半面水鬼，代表着她们的一半羡慕，一半嫉妒。
“听上去有污蔑她们之嫌吧？看起来她们明明大多都善良而朴实。”我叹了口气，对阎君说，“然而你最清楚，其实在每个人心里，都住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