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说。
“那你等我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可以吗?”
“好。”
……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我只是不愿独自拥有你给我的快乐。
“你等我,要等哦。”我只是想向亲人炫耀四岁的小孩却拥有一个神奇的朋友。
“一定要等我哦,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定要等哦。”难道我的内心已经领悟到那一转身的巨大离别。
“一定要等哦。”才被宿命支使着那样叮嘱却放心地转身。可是你说你会等我。
“恩,我会等。”
“你去吧。”
难道不是你在回答?我跪在沼气池边,那绝不是沮丧,然而泪水刷地涨满四岁的双眼。我对着沼气池呼喊你,用理菜的竹竿捣,又换作木档,折腾到手臂都酸了,汗流浃背。我跪在风中,四岁的心灵却感到世界突然好大好荒凉好没有依靠好没有信任,我咬住嘴唇忍了很久,但还是泪如泉涌。我跪在沼气池边,任泪水扑簌,大颗大颗地滑落下去,撞在水面上,打出脆生生的声音。那是你留给我最后的话语吧,我渐渐明白,那是:不见。不见吗?
从那时起,世界上多了一个‘小骗子’,可是异类,我不是骗子!石头不是骗子!但你为什么不出现呢?哥哥不相信我,小叔不相信我,爸爸妈妈也觉得我四岁竟然就那般荒诞离奇。薯薯也坚持说那只是一场梦或者幻觉。可是那年我一个人跪在那里,孤独地、沮丧地,我脸上爬满委屈的泪水,我喊你、叫你、找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呢?哪怕你出来哄一哄我。我发誓再也不敢转身,我要划一个世界只属于我和你,所有该死的快乐、自私的感情再也不敢分享……
那晚我丢开画纸,躺在床上,被记忆存封十七年的对异类的思念、爱和恨,訇然侵袭,让我泪流不止,哭了一夜。
遇到他时,我已经养成了迷恋乘坐在深夜奔驰的列车的习惯,火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窗外是深不可测的黑暗,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和没有尽头的等待无二。
和一生相比,十七年是多么的卑微呵!
列车启动,我照例虔诚地始终背对火车开往的方向,在眼前划一派空蒙,努力的眺望。那些薯薯曾极力劝我遗忘、放弃和抛弃的——黑色的脑袋浮出水面,极圆,剔透且晶莹,流溢着一种神秘的光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近到触手可及却永远的不可触及——我愿意屈服给这样的只剩绝望的爱和思念,用一个又一个“十七年”,噬尽一生。
那晚,震耳欲聋的噪音,深不可测的黑暗,我在一派空蒙中努力眺望,却听到了歌声——
街灯、桥、三三两两的行人、车、和淙淙流水,我坐在桥栏上,满心欢喜,满心欢喜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有烟吗?”我问他。
“我忘了带打火机。”我如此和他搭讪。
……
那一刻,相对而视,相视而笑,莫逆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