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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放弃(1/1)

    不料简洁休学一年回到X城之后不久,贺凡却在她妈妈的干预下妥协,选择了回学校顺利毕业。

    X城的冬天异常寒冷,体质不好的简洁染上风寒,并在第二场大雪之后病情严重到无以复加。然而她却执拗不悟:我只是想那只牵着我来的手,也可以牵着我回去,那么爱我,就别教我一个人。

    可是简洁等枯了、耗尽了、心灰意冷。在她感觉自己病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她终于决定放弃爱、放弃贺凡,独自回C市,不求生,如果生,不觉欣喜,不求死,如果死,不觉遗憾。

    一个病恹恹的单薄女孩,背着棕色的小皮背包,抱着蓝色的枕头,站在挤满列车的人群里,从X城到C市一天两夜。简洁走出车站,胄晓认出了她,挤到人群前朝她挥手,她走过去,整个人因为高烧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胄晓练琴的时候,简洁坐在他的电脑前写了一篇《逃学旅记》,关于X城一行,她如是说:

    薯薯没有撒谎,诚恳地、忐忑地,向我陈述一切。所以我虽不悲不喜,但也不怒不嗔。我再次告诉他“明天陪你去看看”,我柔和平静得使他疑惑甚至惶恐,坍塌了他一直以来所有精心准备的“方案x”。和学生那边要了十天的假,次日清早我们踏上了去“M”市的火车。

    这一切,妈妈是不知道的。我知道她并不在意我自作主张,因为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她的怕,是怕我离她太远,使她无法保护,在她心里,孩子,永远需要母亲的保护。

    我就那样去了X城,那个一直以来让我像对情人一样幻想和期待的城市。灯火辉煌里半影半透的古城墙、沉甸甸的柿子、粗狂细腻的秦腔、博物馆、音乐喷泉、香饽饽……好景太多,使我不堪记忆。

    尽管我的灵魂沉迷于过去的伤悲无法苏醒,但我的躯壳却是爱笑的,自由、乐观、无公害、任性、孩子气。我知道了令人闻之色变的“传销”,我经历了它昙花一现的祥和繁华。它前世的艰辛是听团队里老前辈们声情并茂描述的,而至于末世之央,他们后来告诉我,“潘总”的妈妈打工为她还债,我“儿子”刘三毛跟着他爸妈被逼得无家可归。他们和我说这些时异常难过或愤怒,而我只剩淡淡的忧伤。我给张思涛戴的那朵鹅黄的芍花,我怂恿他们陪我堆雪人玩雪仗,薯薯偷偷带我去废弃的铁路散步,铁路的尽头开满紫色的花;那些三楼高或四楼远的楼梯,总得有人背我下楼,我才去“上课”,背我上楼,我才愿意回“家”;我央讲义气的大哥帮我打柿子,守着主人问为什么家家户户连破茅房还上锁,听见秦腔便迈不开步子;我坐在房顶的栏杆上看街灯……

    我也哭过闹过,在我不愿意听重复的课的时候,不愿意吃大碗的饭的时候,想极度安静周围却喋喋不休的时候,疯玩儿了或打电话太久挨“领导”说的时候。我习惯了一个人居住生活,嚷了好几次要回Y市。第一回合我说看过了,很友好,很和善很放心该走了,薯薯说你不是告了十天的假么!第二回合我说假期到了,薯薯说难道他对我几年的情谊在我心目中竟不及那两份家教重要!后来他问我为什么不加入,和他一起创业是多么的美好!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金玉满堂、荣华富贵?薯薯空有爱我之心炽热如火,理解上和我却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他常说他是为爱而生,但他的为爱而生就是对我步步逼迫。我最终安静地留了下来。我看起来依旧开心任性,可内心却夜夜流泪。我伤心极了,直到那天薯薯终于决定带我逃走,不再留恋淘金梦。折回空巢,我们开心得像两个孩子,在他常常背我的楼梯口,我们情不自禁地拥吻,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吻是甜的,就像他每次吻我时所说。

    我们回到Y市,疯玩了一周。我们骑车去螺罐山摘紫攒子做沙拉,去G县找菜市场,去L古镇钓鱼、抓水螺,去早上打五折的游泳池;和粽子他们俩相约去偷嫩玉米野炊,漫山遍野的找,天快黑的时候他老婆掰了一个老掉牙的。

    然而薯薯却最终放不下那“良机”。

    “我不甘心!”他说。

    我说“我陪你赌”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内心有多苍白,因为他感觉到的是安慰和力量,于是将我深深地锁进怀里。

    我们再次踏上列车,不是去“M”市,而是去:X——城——

    在后来的半年里,我加入了,他爸妈加入了,我妈妈为了我也加入了,半月后我的“无公害”使她放心回家,走时再三叮嘱“一定要回来过年”。不久他妈妈以自己惯有的强势让薯薯回C市完成最后一学期的课,他爸爸则回去打工。阿姨走的时候劝我离开,我笑,说:“觉得很好玩,玩儿够了就回去!”我知道她无法理解。只是我还没有想清楚所谓“为爱而生”和“不顾一切”。留在一个糟糕的地方,用糟糕的心情,伪装糟糕的快乐,难说不好。于是我留在那里,白天开心地笑,夜里伤心地哭。

    还记得我的久久“不上路”以及伙伴们的催促使薯薯近乎崩溃。那天下课后他说不回“家”了,拉我去铁路散心。一路上他抱怨了很多,说到主题时,他再次责备我“变了”,变得任性、无理、娇气、吃不得苦,问我整天像个孩子不思前程有什么意思……我沉默不语,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我在听,我在伤心,我在思考在回忆,直到他说分手,又和我说分手。

    我突然回头问他:“你不是一直想了解我,想走进我内心吗?请问你了解了多少呢?

    很少,对吧?越来越少,现在已经无法理解我了,不是吗?

    也许这样反倒是一件好事,你也不用再费尽心思了解我,我也不用再折腾你。大家分手快乐。”

    我冲他淡然微笑,转身便走。我知道我伤透了心,但我不喜欢让人看到我脆弱流泪,越是疼痛凄厉,我越是要淡然洒脱。然而转身我的泪便决堤。我走到荒郊,天渐渐地黑着,我看到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那么美,那么宁静却那么陌生,似乎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我茫然,我害怕,伤心着,我止不住泪,我跪在铁路边拼命的砸着鹅卵石,手上起了泡,涔着血,我在内心呼喊爸爸,如果可以,我求他带我离开,我堆着一方小小的坟墓,直到发现薯薯坐在我身后的堡坎下发慌的抽烟,正望着我。

    薯薯回学校后,刚开始还意志坚定,但后来她母亲凯旋回家,我妈妈又忍不住在电话中责问他为什么食言,把我一个人留在X城,他一有时间就上网查阅相关的资料,“意志”逐渐消退,电话里便含蓄的示意我“也回吧,大概那真的没有出路”。

    我没有回答,我在等,等他兑现誓言一般的“为爱而生”;尽管我对他说X城之行“只是一场大梦,梦醒了,继续认认真真的生活”。但我却在留恋,留恋镌刻在那场梦里幸福和悲伤的点点滴滴。我的心,撑到念想耗尽,我知道我为了“一场经历”失去了什么。令人失望的是我却没能参悟什么是“为爱而生”。

    十月底X城下了一场大雪,我染上风寒,第二场雪的时候,我再也撑不下去,感觉快要死掉,终于决定回C市。灵儿姐在电话里哭着劝我“别回去,大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时我握着票挤在候车室里,泪水奔涌。我虽然不明白“为爱而生”,但我随爱而来,爱走了,我自然也该离开。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追求畸形的荣华富贵。电话里我们痛快地大哭着告别并祝福。

    我拖着病得快死的身体回到C市,然而无处可去,也没有更多的钱,不想回家,更不想去找薯薯,只和胄晓说我的列车终点站是C市。薯薯联系不上我,从X城的朋友那里得知我已离开,以为我回了家,便打电话到我家,我妈妈慌了神,闹的鸡犬不宁了好一阵子。

    X城,我和她就那样相遇,长长的爱,长长的恨。在那里我们似乎都丢失了太多,尽管我似乎每天都开心的样子。对于薯薯,我不否认我至今爱他,以后也依然爱并祝福他。

    X城一行,只是一场大梦,伤心了,却快乐过,梦醒了,我们扬起帆,开始新的生活。并没有失去什么,因为失去的,曾经也得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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