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雷家园 > 第三章


    “不是不是,比我一个熟悉的人大不了多少。不错,年少是本钱,遗传是关键,努力吧,年轻人只要努力学习,将来前途无量一定会有进步。”

    “哪有什么前途和进步,您这是在安慰我。像我们这种人,每天只能为了半升米努力,有什么办法呢,生活的压力逼得我们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做错了事,被老板炒了鱿鱼。要真是饭碗没有了,那可就麻烦了,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一家人断了粮不说,走到外面怎好意思有脸见人。所以我们这样的人,没有权利去谈前途和命运。”

    “嗬,怕丢饭碗?我看像你这种做事认真又有敬业精神的人,大可不必担心饭碗会被砸掉,有一句话我告诉你,前途是挣来的,只要用心去努力,每一个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好时机。你还年轻,这样的机会你一定会遇到的。”李有财回顾自己在他这个年龄段就是一名老共产党员,其中有许多春华秋实的理想抱负,被化作了酸甜苦辣不敢去回忆。

    此刻三轮车在人车混杂的大马路上行驶,牛二哥踩车十分卖力,走在平路上他也踮起了脚尖,几乎是站在了踏脚板上,身子一起一伏,臀部一跷一跷地不时蹭到了坐在后面的李有财的腰际上,使得车子在狂奔,像在横冲直撞中表露他那水平高超的车技是在驾驭一匹奔腾的骏马。

    梁建民喊道:“不要跑这么快,不要跑这么快,牛二哥,踩这么快小心路上撞了人,要是闯了祸,你和我的家里那可不得了,两家人都没法过日子了。”

    李有财挪了挪屁股下的木板子,见车速放慢了,这才松开一双抓紧了护扛铁条上的手。当车速在平缓地朝前方移动时,他开始仰头四顾路上景物,而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他似乎忽然瞧见了一根竖立在屋顶上的高烟囱。由此触景生情,想到了昨一夜的高楼眺望,于是问起了梁建民:“好像市内有许多的工厂,我见城里面有不少的烟囱?”

    “是的,大部分是小工厂,大工厂在郊外,离市中心很远。”

    “烟囱这么多,严重污染城市,尤其老城区,人口这么稠密,政府应该考虑迁移!哎,我突然想起来了,这里的工厂经济情况怎么样,听说效益不是很好?”

    “是的,是不好。”这下好了,梁建民有了借题发挥的话题了。“这几年大部分的工厂经济情况都不好,能维持工人吃饭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只有少数几家有实力的大工厂,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像笼头企业电冰箱厂,洗衣机厂,卷烟厂和酒厂这样的单位,能在里面工作的工人,那可是不得了,他们的待遇比政府机关里的处长们和厅长们的还要高,光奖金一项,就没有不让人眼红的人了,一个人一年的总收入就可以达到上万元。太悬殊了,我们这种人是望尘莫及,只能怪爹娘没有关系把我们弄进这样的工厂。因此呢,工厂与工厂,工人与工人,如果去比较,就只能用冰火两重天来形容了,差距之大就好比蚂蚁跟大象,人家吃一年的酒席用在招待费上,就可以随随便便吃垮一个穷工厂。有些工厂维持不下去了,只好盘算着卖地卖房卖设备,有什么办法呢,大家要生存,只能往这方面去想。可是问题又来了,因为真正有钱的大老板少之又少,即使有,我看也不敢买,为什么呢,这是被历次政治运动搞怕了,害怕打成资本家,将来哪一天受到清算,那就太不划算了,所以谁都不敢买。不过也有大胆的,像我的老板就是这种人,他敢闯敢干,什么都不怕,只可惜没有大钱,做不了这一类的大买卖。所以说,现在是有地没人买,工厂呢又揭不开锅,于是乎干部们的日子在难熬的情况下,又想出了新的歪招,把那些没有技术的工人一批一批地打发回家,发那么一点点油盐钱,让他们到外面去自谋职业,这样一来,很多穷工人就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一家一家的就只能勒紧裤带子过日子了。”

    “这么说,你也是技术不好才离开了工厂?”

    “不是不是,您千万不要这么认为,我呀,不是吹牛皮,论技术我可是厂里的大哥大,顶呱呱的多面手,车钳刨铣都不在话下,我能闭上眼睛也可以操作好,您要是见了,保准会翘起大拇指为我喝彩。我离开工厂是另有原因,说出来话长,也没什么意思,而且呢,还会令我伤心又伤感。”

    “好,不说你个人。”李有财饶有兴致,“你说工厂要把它卖掉,能买吗?”

    “能,怎么不能呢!只要有钱,想怎么买都可以买到,只是手续复杂,这要懂行的人才能操办得好。”梁建民打开了话匣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像我老婆的那个破工厂,去年就被隔壁的卷烟厂收购了,工人按照工龄发放遣散费回家,我老婆补偿了她几千元后,从此就流放到社会上了,现在变成了一名无业游民,只能靠我来维持这个家。唉,像我这个家还算好,至少目前我还有这个能力暂时能够维持,比起有些工人遣散回家后,那日子就像天塌了一样过得十分贫寒,不,应该是苦不堪言!您不知道,有些爷孙几代人都在一个工厂,他们从解放前受资本家的压榨过渡到为社会主义的建设所付出的艰苦奋斗,一代一代的辛辛苦苦了半个多世纪,如今一刀切统统被赶回家,把赖以生存的土地让给别人,那份悲痛比死了自己亲人的感情还要痛心呀!可有什么办法,现在是这种潮流,胳膊拧不过大腿,当权的人想要你走你就得走,想要你留只需他说一句话,这样,留下来的人自然就是那些亲信们了。如今的干部们个个私欲膨胀,他们哪会管困难家庭有没有温饱,所以呢,在留守人员问题上,不讲公平,不凭良心,把那些该留不留,该赶不赶的人分别对待。而且吃里爬外,利用手中的权力大捞油水干尽了出卖国家和集体利益的勾当。我就不明白,现在国家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让这种人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呢?如今物价飞涨,老百姓没有了铁饭碗,这往后的日子又……”梁建民絮絮叨叨突然收口打住,他注意到了客户把脑袋扭到了另一边,根本就不愿听他诉苦,于是不敢说话了,生恐客户情绪不好,坏了这笔买卖。

    这一闭口还真有自知之明,因为李有财想要听的内容不是这种牢骚满腹的话,可谁想这个人却荒腔走板,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而且最不能容忍的是他在枉口拔舌,随心所欲地抨击时政,这要在十几年前,非得把他当成反革命对待,那才叫人心大快。

    有关国家的政策,李有财的理解完全不同。不错,眼下国家的时政确实有许多的弊病让人针砭,但国家有国家的领导人的政策和策略,请看一看祖国的过去,如果从历史的角度去看问题,大凡一个国家和民族在经历了一次大的政治灾难后,必然会在经济和其它领域以及对外关系上受到严重的破坏和损失,因此在这种以至于处在内外交困深感压力的时期,不进行革故鼎新采用强力手段,那么想要振兴国家,却又挣脱不开沉痼难纠的枷锁,历史的经验只会造成国家的前途必将僵死在世界前进的潮流中,人民的各项生活指标,必然得不到往前进步的改善,搞好一个国家,那就真变成了难上加难,没法改变国弱民穷的面貌了。也就是说,国家在改革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要正确对待,不要满嘴的烂舌乱发牢骚。

    当然,在革新的路上必然会带出一些负面的事物影响着这个国家,像低层次没有本事没有远见的人物,这种人的眼睛里所看到的一切,总是那些表露在社会中最消极和最丑陋的一面,而对于那种已经或正在改变和出现在变化中的比喻现在的整体上的物质生活、人权开放、文化教育、以及国防建设等等诸多方面的成就却视而不见,更不放眼世界,认识中国人的整体水平比资本主义强国落后了几十年,而应该具有殷忧启圣的危机感,使之大家共同来改变国家的命运,那才有前途之为自己的后代发扬光大。因此,如果国家继续囿于故态,还在墨守成规地执行着以阶级斗争为钢的那套方针政策,那么不难想象,将来这个国家和人民会朝着一种什么样的道路发展,唯一能想到的,那就是最终所有的中国人又会在这个世界充满了博弈的舞台上,再次变成别人家里的陶瓷瓦罐,再次回到被列强瓜分重受外来势力蹂躏和奴役的旧社会那样的生存空间,重尝一遍百年给中国人民带来苦难深重的历史悲哀。这样的结果,试问怎么去回答过去那些为国捐躯了的先烈,以及老一辈无产阶级打下的江山和创建了丰功伟业的大革命家呢?

    李有财的思维完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因为国家搞改革开放,确实是实实在在给了像他这一类所谓有聪明才智的人带来了开天辟地的好处和机遇,可是另外一部分人呢,像梁建民这类人群,眼睛只能望着锅里有没有粮食,这难道有错吗?民以食为天,古人都是这么认为,故而人为基本的生存得不到满足而发出一些怪论,这应该算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吧,由此只能说明,结论的原由是两者之间的差距,造成了客观认识社会的基础,存在着望洋兴叹的层次,没办法达到同一个理解的水平上。

    这就是李有财有他个人的理解,因为他牢牢地记住了小平同志的一句精辟的妙语——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是硬道理,国家要得到振兴,必需要有一批敢闯敢干的人物来领这个头,带领大家发家致富,然后让穷人跟着富人一起发财,这样的话国家就会大有希望赶超世界列强。

    这是一句名言,其内涵充满了哲理。不过此言从他的角度分析,李有财是这么理解为,不管使用哪一类手段,只要能够收获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即使损人利己哪怕卑鄙无耻,这也是一种猫捉老鼠,对愚民医时救弊的一种拯救措施,因为金钱掌握在智者手里,他就能改变更多人的生存空间,甚至在他的带领下,有可能的话或许可以让那种牢骚满腹的人,能够挖掘出自身的能力,从而获得机会创造出自己未来的一个崭新的世界。

    所以他想,小梁在说工厂也能允许私人买卖,听起来这就十分地新奇古怪,这样看来他可以利用手中这笔骗来的资本马上起到治病救人的作用了。但是,共产党的工厂允许对外卖吗?这在主席时代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想一想这也不足为怪,不能算大胆,因为改革开放包罗万象,推陈出新总有美好的一部分事物需要胆子大的人去尝试是否会成功或失败,广播里不是经常在讲,中国人民正在尝试着走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的经济建设事业吗?而“特色”二字怎么去领悟,显然只有像他这种聪明人,才能够听得懂其中的金匮秘语,是一回什么样的意思了。

    李有财蓦然产生了想买工厂的想法,一时兴趣来了,沉默中正要问梁建民需要走哪样的途径,可就在这时,猛听到梁建民一声叫喊,三轮车骤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小巷深处的一家露檐门前。

    “到了,到了。这里就是孚嘉巷。”梁建民动作轻巧,随便一蹦就跳下了车。

    孚嘉巷是太平街上的一条小偏巷,巷头巷尾弯弯曲曲,上午的时候李有财就在这条小巷子里来来回回穿梭了两次,知道沿着这条水蛇般细巷通道往前走,湘江河畔边的下河街就是这条巷子的尽头。

    下河街是长沙市的购物中心,它的名气不亚于五一路旁的黄兴南路,八十年代初,这条小街就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小商品自由市场,经过十来年的延续,近年发展迅速,规模不断扩大,商品种类分出了日用百货,南杂食品,香烟劣酒,以及衣帽鞋袜和布匹童装,甚至蔬菜水果也齐集在了这条离着沿江大道只有一栋屋宽的横街上,见缝插针地辟了一小段路当成了为全市百万民众供应绿色植物的批发园地。这样整个一条街除了水货不在此地经营以外,这地方什么货物都有,因此,白天来到这里,满街挤得水泄不通,到处壅塞路堵,场内场外吵闹喧嚣,各类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前来购物的人骈肩累踵,每个门店前面人来人往,散散聚聚处处能见人群围观论价买物不求好坏。

    孚嘉巷与下河街呈丁字型,位置不偏不倚,正外在日用百货这一个区域板块,而下河街由于街长路窄,每一个区域的经营场地都是寸金寸地,故场地不够,所以随着斗转星移,就有各类参入经营的投资商们蜂拥而来,找地寻屋,由此密密麻麻的经营店铺,潮水般地朝着就近的小巷道里延伸,故而孚嘉巷子也被占用了一大半。

    这条巷子里的房子大部分是那种老式的二层楼屋的板木结构,巷道只有两个轿厢宽,麻石路面,屋檐对着屋檐,相近之处只露出了一线天,因此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即使这样的大白天,地面上也见不到一丝能照射到墙根的阳光。

    梁建民把李有财扶下车,指着一个店铺道:“就是这栋老屋,您看,门面很不错,已经开张了几个月,现在房东租出去每个月能收到二百元的租金,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出租价格。”

    李有财被这一指,心里顿时一沉,一种被愚弄的感受像电击了一般很不是滋味。原来,眼前的这栋房屋,是一个只有五十几个平方米被改造成了前店后宅的老巷破屋,店面十多个平方,中间隔了一道拦腰墙,后面是卧房;天花板上开了一个上二楼的洞口,上楼时还得用临时木楼梯架着,人走狗跳地徒手攀抓才能到得楼上。此刻,店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在看店铺,那婆婆一脸木然,瞅着他们一言不语,而店内经营的货物全是那种撮箕扫把蜡烛蚊香之类杂七杂八的日常杂货用品。这样的一栋房子,完全脱离了他想象中的那种占地二百多平米,单门独院有花有草,四壁雕梁画栋的老屋的构思,不在一个层面与之思考判若云泥,相差甚远的要求上。

    李有财生气道:“你搞错了,不是这样的房子,我不需要门面,我要买的是肖家祖屋!那房东急于出手,房子是一个占地很大的深宅大院。”

    “啊,搞错了,不是这个肖家屋?”梁建民脑袋发懵,顿感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惊愕中,他看到了客户脸上露出了愤怒,心里一慌马上语有歉意问道,“您这个信息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肖家祖屋。”

    “喏,”李有财仍是一脸愠色,他指着前面不远太平街方向的巷道口,“前面有一个老玉堂茶馆,上午我去喝茶,听一个老头在议论肖家祖屋,当时我没想到要买房子,可等我有了购房的想法,再找那老头时就不见了人影,所以我才去找你们,想到你们应该神通广大。”

    “咳,您怎么听茶馆里的那些人胡扯,那是什么人您知道吗?都是些成天无所事事聚在一起就调嘴弄舌的无聊人,说出的话句句都不实,只知道哄人,所以您千万不要相……”梁建民突然打住,顿知失口,马上掉转话头道,“好好,不说这些。您当时听清楚了肖家祖屋在什么位置了吗?”

    李有财有感失态,立改容颜道:“他们没说地方,但我想应该就在这附近。”

    “是啊,这些喝茶的人应该就住在附近。”梁建民眼珠子在转动,顿了一会,他突然有了主意。于是说,“其实我们这座城市里的老房子还是有的,而且还不少,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财产,只是要想找到面积很大的就可能有一定的难度了。因为什么呢,像特别大的深宅大院,基本上都被政府没收后做了公房,这就是说里面住了许多的人,想买想卖,这道关还必须通过房地部门。当然,您说的肖家祖屋还不是特别的大,像这类被私人保留下来的老宅子还是大有人在,而这样的信息我也有一部分,只是您在我们公司时,您提出的要求没有说清楚,我呢想要更好地了解您的要求也没问清楚,然后就急急忙忙出了门,结果造成了您所想要的肖家祖屋和这栋房屋的张冠李戴,这是我的责任,我没为您做好服务。要不这样,我再带您到前面的铜铺街,衣铺街,学宫巷子,水宫巷子去转转,这些地方我脑海里有资料,基本上都是您说的这种老屋的类型。您看可以吗?”

    李有财想了想,见这人热情,态度上也没有市侩习气那一套,于是遂其心意,回答道:“也好,就按你的意思先去瞧一瞧,但愿找到肖家祖屋,当然,能找到像肖家祖屋这样的房子我也乐意成交。只是辛苦你们了,尤其是这位踩车的师傅。”

    “嗨,您太客气了,说这种话我会无颜面对。您是客户,是我们的上帝,那么我们这种以服务混饭吃的人,就要时时刻刻为顾客所想而想,内容上来不得半点虚假。来,您请上车,我走路,这里的路不太好,全是麻石路。”

    梁建民搀李有财上到车上后,三轮车掉头,返原路到太平街,接着往南朝路边井的石门坎那个方向奔去。

    一路上,地面高低不平,到处是坑洼,车子严重颠簸,李有财坐在上面心惊胆战,梁建民挥汗如雨,紧随车子一路奔跑。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所到之处摆在李有财眼里的房子都不满意,这样花费了将近三个半小时,大家累得油汗都冒出来了,而此时的太阳已经偏西,再这么继续折腾,到夜里也会找不到一家像样的肖家祖屋,更别说做成这笔买卖。

    现在怎么办,梁建民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必须完成,因为每天工作结束,公司所有员工都要按时向老板汇报,汇报一天中所取得的成绩,因此他估计,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此时大门外肯定有老板的影子在翘首望他凯旋归来。

    可是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这只能怪眼前的这个客户太挑剔了,走了这么多家,他都是摇头,弄得别人看房带路的信心荡然无存,真不想跑了。可有什么办法,人家出了钞票,再有意见也必须忍耐,做服务工作就应该认认真真,即使今天再怎么倒霉,客户不提出算了,自己就不能打破这种推舟于陆的僵局,否则就是对不起老板的信任,让公司因他的失职给信誉造成极坏的影响。还好,这个客户终于开口了。

    李有财拍了拍梁建民的肩膀,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只精美的皮夹子,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面露遗憾道:“小梁,今天就不看了,这位牛师傅太辛苦,你也一样,累得够戗。这样,我给你们五十元钱,感谢你们这种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和热情服务的精神。”

    “这哪能行,您千万不要这样,本来是我的工作失职,浪费了您许多精力和宝贵的时间,按道理我应该自掏腰包退还您的看房费用,现在反过来您倒要给我奖励,这是没有道理的。再说,即便我们的交易成功了,我个人也不能破坏公司的规矩,贪小利暗中收取客户的外水,这是我们老板最忌讳的事情。”

    “不要紧,一点小意思,不会让你们的老板知道的。再者,我还有一个事情想问你,就当是请教你的酬金。”

    梁建民这下犯难了,他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可人穷志不穷的宗旨又必须守住,只好说:“先生,我不收也不好,要不您看这样,您觉得牛师傅辛苦了,就多加他两元钱,给他五元钱,算是他多跑的路费。而您要给我的酬金,那就免了,我不会接受,这是我做人的原则。至于您要问我的事情,这个好办,您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保证有一说一,照样为您服务,为您出力。”

    “好,你这个人做人的品格我非常喜欢。”李有财的语气有了活力,他换了一张十元的钞票硬塞给了牛二哥,回身向梁建民咨询,“小梁,你刚才说有的工厂想要卖掉,怎么卖呢?有私人买吗?”

    梁建民望着李有财,心里在猜想,此人说出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意思?然而他见到对方也在瞪着眼睛直撅撅地瞅着自己,那眼神充满了期待。一时不好乱想,也没时间分析,只好就话说话:“这个问题我也不好回答,因为买工厂所花的钱不是一笔小数字,本地人没有大量的资金,外地人又对当地的政策不了解,这其中包括人际关系,里面的学问太复杂了,疏通不好那就可能会遇到层层阻碍。而且,就是找到了关系顺利的把想要的东西买到手上后,另一个头痛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

    “为什么?难道敢把工厂买下来的人还怕困难吗?”

    “不是这个意思。”梁建民道,“因为,想把工厂卖掉的单位,一般情况下厂里的那些设备几乎都是老掉了牙的机器了,根本发挥不了增产增收的作用,而且生产出来的产品一般都是次品多正品少,所以谁想投资来买这样的工厂,那么这个投资者还得再花一笔资金用于购买新设备,把那些破破烂烂早该报废的旧机器换下来,然后才能做出起死回生的好产品,这样就可以获得利益了。当然,我说的更换设备这只是其一,其二呢,那就是投资者必须首先要考虑到能够养得活工厂里所有工人的吃饭问题,生活费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否则工人造起反来私人想要收购工厂那就会增加很大的困难。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找关系要找厂里的头头,这一关没建立好交情,后面的路就会走不通了,什么办法也别想。”

    “好家伙,挺复杂的一件事。”

    “是的,很复杂。”梁建民话到兴奋点就容易上劲,没完没了。“比喻我的那个单位,设备用了二十几个年头了,换下来的零部件,完全可以买下一台新机器了。可要一次性花大价钱去购买,我们的老厂长那是相当的不情愿,吝啬,舍不得花钱。他的观念就是维持维持再维持,只要能解决职工的温饱,只要不借钱欠下外债,大家围在自己的锅台上吃饭,能勉强就勉强,发扬艰苦朴素,绝不允许干那种冒险的事情让工厂背上沉重的包袱和负担。可如今年代不同了,老厂长的这种思想必须改一改,不改不行,因为产品退化落后,不花钱投入,不改变观念革新产品,不提高技术水平,那么结果就会导致老产品被新发明的产品代替,销售环节就会出现问题,产品就会大量积压,生存就会走进死胡同。而当危机到来的时候,最终就只有了卖地卖房的决策,变成败家子了。前段时间我还在厂里,因为大量的产品被积压了,资金回不了笼,造成工资没着落,所以新上任的厂长就挖空心思想出了一条毒计,把库存的产品用一种以物代薪的方式发给工人,然后叫工人们上街自行去处理。这叫什么玩意,产品都是铁做的东西,用这样的手段抵扣工资,叫工人怎么能吃好饭呢?没办法,那些锈了的产品卖不出去,工人们只好跑废品店子,贱价兑几个钱回家养老婆孩子。现在仓库里的存货已经掏空了,剩下的财产只有了设备和地皮,我想这个厂长无路可走的话,怕是也会动歪心思,走这步变卖家业的一着棋。哦,您在问有私人买工厂是吗?那我告诉您,有,也有成功的例子,只不过是那些小打小闹的街道工厂,人不多比较好处理,不像我们那样的大工厂,干部职工有六百多号人,不好办。说起土地,我们那个厂倒是有二百多亩,不过想买的话那可有几道关要走,别的不说,就说我们那个厂长,这个家伙特别滑头,因为这件事首先要找他,谁想买厂不私下里送一座金山给他,那他就会偷奸耍滑,当人一套背人一套玩笑面虎,让投资人悬在半空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拖个半死,其次是上级这一关,局长不点头,想办也办不成。总之手续复杂,一定要有人际关系,没这方面的资源,那就好比蜻蜓吃臭虫,再是有钱的老板那也会白费力气。哎,只顾着说话,认识您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在哪里发财呢?”

    “哪里发财无所谓,我是从广东过来的,姓刘。”李有财脱口说出自己姓刘,看来他有了新的想法,不然不会用宾馆登记的假证改头换面自己。“实话说,我想了解这里的地产情况,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人又这么精明能干,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下,你们这个地方买厂买地需要哪些环节才能办到。资金没问题,关键在于我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够与当地政府部门取得联系?你刚才说蜻蜓吃臭虫,一定要有人际关系,我想你是本地人,这方面应该有资源,当然,一定要是那种上层领域的资源。”

    梁建民闻之一惊,顿感兴奋。他一直在分析这个人的身份,果不其然,眼前这位貌似羽化登仙的人还真是一个大老板,而且身份还贴了一个从广东来的金字标签。

    他激动地说:“刘先生,您这样看得起我,给我的评价实在是愧不敢当,其实我只是一个跑腿的人,能被您这样夸奖,我,我。”梁建民太激动了,他想说能认识这样的大老板是自己一生的荣幸!但这样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马上恢复了常态。接着道,“上层我是没有关系,但是我的老板他可有,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请您再到我们公司去一趟,我把我的老板金总介绍给您认识,也许您想干的大事,很可能会在他那里实现得了。”

    “是吗,那太好了,真要能在你们这里干成一件大事,你就跟着我一起干,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李有财找到了北海的感觉,他像对待小王一样,再次亲和地拍着梁建民的肩头道,“很好,你是一个诚实的人,我非常喜欢。”

    梁建民再次听到大老板赞赏的话,那种受宠若惊的心跳,仿佛像多年前的那次与爱情打交道,被心仪的姑娘看上了一般,心里的壮怀产生的激动与人生的转换似乎没有二样。

    此刻他在想,万一把大老板的事情撮合成功了,那金万中一定会喜目扬眉这般对他说:“老梁,你今天把广东来的刘大老板引进到了我们公司,这比你介绍了十套房子的成绩还要巨大,假如刘老板让我们的公司走上了一条腾飞的大道,你的功劳将永远记录在我的贡献簿上,我会让公司所有的员工牢记住你为大伙的前途,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想到这里,梁建民一时间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有了提升和希望。因为这样的老板不好找,比谈对象还要难寻,不是福星高照的人,一生一世怕是很难遇上。

    此刻他万分小心,用一种仰天伏地的态度,像伺候大人物一般拿出了无比的崇敬,搀扶着李有财再次坐上了三轮车。然后吩咐牛二哥扬鞭催马往回跑,朝着折回公司的路上,满怀激情地看着快要西沉的夕阳,叫喊着加足马力向前滚动着奔驰的车轮,从小巷道里窜了出去冲到车来人往的大马路上,想象着公司的未来会因他今天的奇功而在这个只争朝夕的年代里,走出一条金光灿烂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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