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雷家园 > 第四章

    金万中是湖南郴州地区南溪人,六年前从河西的一所高校机械系毕业,分配到市郊一家机械厂工作,凭着学历当上了一名技术员。那个时候,单位有文凭的大学生奇缺,而且又正遇上恰逢新老交替的年代,不到三年,他这个文化人谁也意想不到竟然会一步登天,破格擢拔进入了厂主任一级的领导班子里,好不少壮地领先于同龄人的政治前途和命里该有的官运。然后他并不满足,虽然没有吃过苦,没有社会实践经验,没有像其他的干部那样,在长期的自下而上的考察中,经历过人事上的摸爬滚打和苦熬时日,但是相比之下,在他的圈子中的那些个大学里的同学们,分配时运福齐臻,利用这个时代属于他们这一类钟灵毓秀的人物特有的机遇,用俯瞰人生的学识人人都进到了好的单位,有的甚至跨前一步,居然当上了某省某市的高级别领导人的秘书。为此他深感嫉妒和欣慰,多次找同学想调动工作,希望在一个名符其实的省市一级的事业单位或是更好的环境里踔厉风发,无愧于八十年代上过大学有着知识分子头衔这份光荣的金质证书起到与大佬粗不同的作用。可是那些有一语能够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同学这一类人物,却是均不在本省本市可以超范围给予他关照,因此种种希望落空,由不得人在颓废中混混沌沌,降低人格跟厂里的那些个工人老大哥们交往上了,学着爷们样儿,每日厮磨光阴经常聚在一起打牌喝酒,空怀抱负虚度人生。

    去年他被上级主管部门破格提升为厂长一职,试用期六个月,倘若没有重大失误,这把椅子保坐无虞,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可是年轻人干劲大,有了权力,只想当天就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于是他善自为谋,按照新思路结合当前形势,大胆地撤换领导班子,打破老框框,挥矛斩盾从下面车间里抽调一批技术过硬的年轻工人,临时组建一套凌驾于各级部门之上的人马,发狠力在产品技术革新的路子上下功夫,以此最大限度地顺应潮流为改造只为温饱负重的落后面貌,争取脱颖而出做一匹起步就能奔跑的黑马,让上级和同行业看到,他在革新道路上的才华横溢之充分发挥中,是如何以破竹建瓴的气势做出的一鸣惊人的成绩。工作中他非常认真,而且理念也符合目前的大政方针,只是在实施中犯了几个致命的错误,以致一腔热血最终换成了牢骚满腹的报怨情绪。

    第一个错误,他这个人的性情易于冲动,并且自大妄为恃才傲物,仗着学问高人一等和地位不同,时时刻刻在班子中惟我独尊,而且生性多疑,喜恶不避不受对方情绪控制,常常在发号施令时抛出一招怪怪的用意,令周围人心理上有一种与其为谋好像没有了退路的压力萦绕在心头。而尤其在用人上,他可以不分轩轾,私交厚者委以重任,反之,不论资历多深,技术多高,本事多大,都会被他拒之千里,扫之门外;

    第二个错误,他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只追求理想,不注重实际,一旦头脑发热,马上一锤定音,哪怕明知盲目,也要一意孤行;

    第三个错误,厂长的这把交椅早就有人在暗地里觊觎,他却还在读小学,形同幼嫩毫无搏击风浪的斗争阅历,认识不到人在高处不胜寒,时刻都处在遭人暗算的潜在危机中。

    由此,受这些因素的影响,从他走马上任不到二个月里就注定了不得人心,而最终导致他下台的原因,竟然就是那两台换上去的新机器。

    这是两台价格昂贵的进口设备,他在不做任何前期工艺流程这项调查工作以及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就兴冲冲地贸然带领几个亲信跑到上海,把前任老厂长艰苦奋斗节约下来的全部资金当成了赌注,片面地追求这种机器的高产和效能。购进后,却没料到这种设备自动化程度与普通机器不同,像多长了一双眼睛,识别能力特别地敏感,对原材料的要求相当严格,国内材质根本没法达标,吃进去时造成机器损伤,卡壳的现象非常严重,这样生产出来的产品只有一半是正品,其余都没法验收过关符合合格标准。由此不难想象,国外的先进技术是用一种何等高明的手段在卡脖子欺负着落后的国家,卖出的机器逼着买方必须使用其生产出来的原材料才能正常使用,否则这样的机器就只能当成一件装饰品作为摆设,让人参观庞然大物的同时,感受一下这堆废铁的外观是怎样一台精美制造的设备。因为进口原材料的价格远远超过了国产原材料好几倍,如果改用原材料就会造成严重亏损,所以继续生产还不如节约成本,干脆停产不必算账都会觉得划算得好比家里要用哪种柴米油盐才会节省开支。

    “缺德!”金万中怒发冲冠,却又无可奈何毫无办法一筹莫展。一时间,全厂沸腾了,无一不指责他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崽卖爷田心不疼,把老厂长的积蓄赌了个精光。而这个时候,那位时时在垂涎问鼎的竞争对手正好抓住了契机不放,暗中煽风点火,使出无所不及之能上窜下跳,使之焦头烂额处处造成他丢人现眼,直至把他逼到陷入一种忧谗畏讥的绝路上,还不罢手对他的攻击。

    但他不会服输,还在作垂死的挣扎妄想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为此,他拿出厂里的产权证,利用国有资产到银行去贷款,企图等款子贷到后还可以从头再创业。可是这样的机会已经时不我与,当他花了好大的气力贷到款子时,上级却来了一纸红头文件,请他这个声名狼藉的特殊人才,熬不过试用期靠边站,厂长的这把椅子易主被别人使绊子夺走了顶戴花翎。这下可好,人家掌了权该反攻倒算了采用当初他整别人的办法,现在出现了六道轮回该由他尝尝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这就好比挽弩自射,警告他千万记住,人在得意的时候不要以管窥天以蠡测海,因果报应的事例史不绝书,在位时还是要多摸摸自己的拍脑勺,上半夜想自己,下半夜就要想别人了,凡事不要做得太绝,这样才不会遭人暗算,也不会这么快就翻了船。

    打击是无情的,他被下放到了车间,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机器设备,这个面子丢到了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士可杀不可辱,在这种遭受各个方面唾弃的处境下,他经过闭门思过,毅然决定下海,离开工厂到外面去闯荡江湖,想为人格找回属于自己那一层漆身过一把手的尊严。当他咬紧牙关抛弃了铁饭碗后,这才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好,而是充满了艰辛,没有了工作,一日三餐最基本的温饱也难做到。怎么办呢?只有找同学了,求他们支援渡过难关。

    这是唯一的希望,金万中走出工厂后,只能借助同学的人际资源为他寻找一条求生的渠道,于是在依靠这种助人为乐的正能量时,有同学建议他去经商,说明根据目前社会发展的需要以及政治上大势所趋的形势,将来做出了成绩,或许比官场上的那顶乌纱帽更能编创出一部美妙的人生乐章。当然,这种话听起来太宏伟了,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下他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又哪来的资金去经商呢?而且,即便有资金那也只能从小本经营学市井门那样,租一个小门店,对着所有衣寒酸楚的人包括乞丐都要点头哈腰,这怎么行呢,这对于他是何等地有辱人格,想一想都觉得这是在给文化人的脸上抹黑,糟蹋了为人师表的光荣。

    金万中算是一个诡谲自负的人才,虽然现在他处于穷势潦倒,但骨子里却是根本瞧不起所有的浊骨凡胎,故而做生意如果去做小本生意,那可不是他的志向。这就是假如生活逼迫他去做乞讨式的只为温饱的小买卖,他会毫不犹豫地坚决捍卫自己的神圣尊严而选择离开城市回到老家,即便接过父辈的锄头去种田,即便窝在穷山沟里去承受岩居谷饮的清苦而做一名瓜棚豆架下有学问人之称的庄户酋老,那也比仰人鼻息混迹在小市民的碌碌中等着嗟来之食要强百倍。然而,尽管志比天高,可他是回不去了,原因非常简单,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从小花掉了许多的精力才很不容易从山沟里走出来的泥腿杆子,现在又要他回到穷山恶水的山区里伴羊喂牛去放牧开荒,这让家乡的父老乡亲咋想呢?

    金万中是他们山区的骄傲,因为整个方圆几十个山头只出了一个他这样的人才,当时他考上了大学,乡亲们奔走相告,那种轿抬人抛被举起的场面,就如嫁女庆婚一样,鞭炮破天荒地燃放了一个整夜。以后为了他读完大学,乡亲们齐心协力,用那节省下来的一篮一篮的鸡蛋和那一锄头一锄头种出来的杂粮,换成血汗钱资助给了他希望他读出书来将来造福一方。可是命数和际遇的康庄大道没有通向他,毕业后由于缺乏人际关系而被迫进了一家破烂的工厂,虽然解决了城市户口,由乡下人变成了城里人,可是距离老家人的那种翘首以待的期盼是何等地相差甚远,并且如今穷困潦倒,这个时候回老家,又怎么有脸去见一手老趼的父老乡亲和热切盼着他带回福音的爹娘呢?

    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这就逼得他只能朝同学提议的思路上去想,于是他开始走街串巷,学习从失败的经验教训中去做前期运作的市场调查。这样众醉独醒,早出晚归游走在各条街巷,两个月后,他在一次吹影镂尘的考察中,突然发现了有一个白手起家的行业可以值得尝试。这也是灵感来了,有一天他走到了吉祥巷,看到一个墙角弯里聚了一堆人在议论事情,那鬼鬼祟祟的场面不知在干什么,出于好奇,他也凑了过去,一听方知原来这些人聚在一起正在交流着互换房屋的信息,或是干脆商谈房屋买卖事项。这让他多长了一个心眼,因为在这段时间的市场调查中,他一直没有找到方向,所以他再次在全市周游,刻意寻找竟然没有发现一家从事房屋中介的行业有张灯结彩的店铺。这下兴趣来了,兴奋中他马上找同学商量,大家都认为这是独具只眼,如果开启首创这个行业,以后的路就会走出一片蓝天。

    而且资金的来源他也想好了,一方面找同学借一部分,一方面回老家山区,动员父老乡亲拿出余钱一齐上阵,全力到城市去采金挖矿,由他来当这个众人的头领。这件事刻不容缓,他马上赶回老家,动员所有的亲戚六眷和乡邻好友,不到一周时间,开办资金就凑齐到了位。有了启动资金,他反而陷入了苦恼,因为选址是关键,干这样的行业,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营业场所,那么人气就很难见到日出有辉,所以驰骋商海对于服务行业,位置不理想,将来生意就有可能会吃很大的亏。

    越难办的事在别人那里可能是越易办的事,这种现象屡见不鲜。而就在他苦苦寻找经营场地时,有一个同学这个时候跑来向他传递了一个信息,告诉他青少年宫正在搞改革开放,决定砍伐一片树林,腾出地皮建市场,让个体户们自己投资搭建自己的门店。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但是不能高兴过早,因为要想进入这块阵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过硬的关系想拿一块土地建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花高价钱从排了队的关系户那里打主意。不过他不必花冤枉钱,因为那个同学送来了信息是有一个熟人与那里的头头有交情,于是帮忙帮到底,同学出面找熟人,让熟人出面接洽租用经营场地,这么一商量,就打算马上办这件事。可是一问同学那是什么熟人,金万中听了不得不相信同学的能力,原来他认识的人是团省委的一个处级干部,头衔很高,是专管经济这一块的实业拓展部的部长,堂堂省里一个地位很高的人物。

    经介绍此人姓郑,郴州地区江口人,这样一来金万中就与他攀上了老乡。郑部长能说会道,是一个人中难得一遇的特殊才子,为人甚是豁达开朗,金万中几次邀他交杯畅饮,在友谊渐次加深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此人喝酒有海量,助人为乐特别地豪爽。因为一个月后,郑部长不但为他疏通了青少年宫的关系,顺利地使他租到了一块面积最大的营业宝地,同时还把公司挂靠在团省委由郑部长直接掌管的实业拓展部的名下,每年只需上缴为数戋戋的管理费,他就摇身一变,也是省里下面一个鸡口牛后的企业领导人了。

    有了这顶桂冠,金万中可以开展他那烂漫憧憬的个人事业了,为了报答家乡父老,他把老家所有资助过他的亲戚和邻里都召集拢来(当然,干这种活的对象必须是年轻人,而且大脑清醒,有基本识字断文水平),经过挑选,一批从未见识都市繁华的泥脚杆子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堪称基石员工了,俨然一家班子挑担茶叶进到了长沙城。然而这种做法非常好,希望种田的人不再像父辈祖宗们那样世世代代与泥巴打交道,可是开张后问题不断事事难顺,因为这些乡下人不是没有脑子,而是毕竟刚从远山野岭走进城市,首先在语言环境和生活习惯上就遇到了障碍,因此来的这些表兄堂妹,妻弟姑嫂以及娘舅式之类的远亲近邻们无一不显出呆头呆脑,跑个街串个巷叫他们全体出去,到头来还经常找不到回公司的位置,故而公司开张运作很不顺利。

    这还是其次,最头痛的是房源信息的匮乏,尽管经营场地好,来往的人气也不错,可是房屋中介没信息来源,这就好比商场里没有货物可卖,空空如也的货架,还谈什么买卖呢?金万中再次陷入困境和焦虑,原本请乡下人进城是图报答,却以粪涂脸反而害了自己害了家乡的亲戚六眷们,这就不得不深思,该采取措施让自己的鸡窝里参进来几只鸭子,招骋几个本地人先打开场面,让他们把老家的这些人带出本领后,待公司上了路走上正常,再找借口把这几只鸭子赶走。

    有了这种想法,金万中脑海里立刻开始构思着该用怎么样的方式招聘人才,因为需要的对象只限于本地人,这就不得不考虑人的品性是否符合条件。为什么要有如此要求呢?因为有种观念好像是多年形成的,也是固有难解的,假如用一种说法必须解释,那就是正如城里人瞧不起乡里人,同样乡里人也瞧不起城里人一样,反过来一想,外地人一般来到长沙,情绪上总是认为长沙人狡猾透顶,所以一旦启用本地人,将来就有可能防不胜防,再怎么警惕只怕难防一时之隐患在突然中危及到公司最根本的发展和利益。可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个人情绪了,不请本地人打开局面,这个市场就会让别人抢先一步摘走果实,为此他开始搜索枯肠,努力寻思熟悉的人物,想着想着忽然一个人的影子跳进了他的脑海里,只觉得这个人不错,值得信任,人品方面有行不逾方,言不失正的狷介之气。原来,他这么一想,脑瓜子想到的人是厂里的老梁,这是一个纯粹的工人阶级队伍里的优秀代表人物,为人廉洁,并且守正不阿奉公自爱不贪小利。

    金万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老梁这个人非常讲义气,当初他被全厂职工唾骂得只想钻地洞时,老梁却为他分忧解难日夜守在了那两台机器边,琢磨来琢磨去希望鼋鸣鳖应用一种土办法,把设备改良成能够吐得出合格产品的正常机器来挽救败局,这样就能做到围魏救赵,使他那个厂长的位子不致在穷猿失木中那么快就被别人夺走了没脸见人。只可惜设备太先进了,外国人编制出来的设计程序暂目前中国工人还无法解码揭秘,因此就这番好意,足见这个人做人的品格,以及钻研技术的精神和他那种具备了聪明才智的干劲,是何等地令人值得赏识和钦佩,这样的朋友交起来才有利用价值。金万中想到老梁,便毫不犹豫地当晚去了厂子里寻找,可刚一走近厂门打问老梁,就有人告诉他梁建民如今也出乖露丑在学别人的样,下海经商了,而且就在旁边围墙的陡岭上,当起了小老板,开了一家维持家庭温饱的槟榔店子。

    厂区边上有一条小路,沿坡而上靠厂房这面过去是一道长长的围墙,金万中拐到这里,发现完全变了样,围墙被全部拆除了,给人眼前一亮是沿线建了一长溜的门面房,而且门面有大有小,在这几点流萤的夜晚,灯光从门面里射了出来,照得路面紫蓝斑驳,把个昔日里这条夜不单行,充满了阴森可怖的小路,改变成了一条生气盎然,使之游鱼出听的那种闹将开来了的小商业街。

    金万中找了几家,当走到三十几米开外的上坡路上时,这才看到了梁建民的槟榔摊子居然摆在了店门外的台阶上。这槟榔摊子只是一种本地人似乎含有贬义的习惯叫法,因为经营特殊,每个开槟榔摊子的店主都要自己动手制作槟榔,而且还要有一只特制的长条形的用于摆放槟榔的专用柜台,所以开这样的店子带有一种手工作坊的性质,就像开豆腐店一样,热买畅销主要看质量和手艺做相的好坏跟不跟得上顾客的口感和眼光。

    梁建民的槟榔店也不例外,需要这方面的行头工具,只是他家的专用柜台上有点儿特殊,宽宽正正台子上摆放了四个大钵子。只见钵子里的槟榔堆成了粮仓,尖高尖高的那制作出来的槟榔已经呈了栗色,非常好看逗人想吃;一把切槟榔的专用铡刀,插在了焊在柜台一角的铁螺母的帽扣上,仰着头像一只小公鸡;台面上还有一些小瓶子小罐子,那是涂灰点油的辅助材料,吃槟榔的人都需要这种东西,涂在槟榔上嚼起来才能感觉出口味和质量是否会有出汗的那个味道。这样的小店城里城外到处可见,这是因为长沙人爱嚼槟榔,好比抽烟的人爱抽烟一样,嚼惯了每日需要来几包嘴里才不觉得枯燥,所以嚼的人一多,小本经营的店子也不少,但想要发财,那就必须在制作上下功夫了,否则口感不好,顾客自然就不会经常来打扰,没人光顾,这样的话,想要维持正常的生计,恐怕会要改行另做别的事情了。

    金万中走近槟榔摊子,脚步极轻,他绕过柜台走进店里,但见老梁曲背而弓,面朝里蹲在了一口水缸前不知在干啥事情。此时店子里异常安静,而从背影看老梁这个人,这家伙一头乱发,像几天没洗过澡似地有种难闻的气味在店子里散发,再走近一步,这才看出原来他蹲在地上,正在无精打采地用两只手搓洗着一缸待制作的槟榔壳子。

    金万中突然跺脚一声咋呼道:“哎!老板,买槟榔!”

    梁建民顿时手弹脚跳,受此一唬,慌里慌张道:“来啦来啦……,啊?你……是你?金厂……”

    “哈……,”金万中开怀大笑。“老梁,没想到吧,我会跑到你这里来?”

    “没想到,没想到。”梁建民马上扯毛巾擦手。“金厂长大驾光临,我梁建民受宠若惊,非常荣幸。说实话,你离开厂子我心里很是难受,而且伤感,因为听别人说,你从厂里出去后没有了出路被逼回了老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是灰溜溜离开的。”

    “是吗?”金万中满脸的笑容。“你相信我会走到这一步吗?”

    “我当然不会相信,你是什么人,你是金厂长!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对,这就对了,只有了解我的人才会知道,我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打败的人。想把我整死,哼,我看这种人还没出世,即使出世了,那也要多学学本事。倒是你,一付灰头土脸的样子,一看就像遭了殃好像有很多的苦说不出来似的。怎么样,谈谈你的情况,最近过得好吗,为什么干起了这样的买卖,难道不觉得没有面子吗?”

    “是没面子,唉,有什么办法,干这种事说给你听还真是一言难尽,说不出口来。”梁建民递烟切槟榔。“自从你离开了工厂,与你作对的那个臭王八蛋应思强恨你把牙齿恨崩了,他整不到你,就把恶气撒在了我们这些跟着你打江山的人身上。他奶奶的,那个婊子养的整人还真有一套方法,为了让我们不得好死,就想出了一套劳动组合的制度,把权力下放到了车间,让车间主任握有生杀大权。这下好了,我们这些靠边站的右派分子哪个车间都不要,结果呢,我们这些龟孙子只能去打杂,站门卫扫厕所,每月工资不到一百块钱。他奶奶,我是肺都气炸了,真想拿把三角刮刀捅死他,要不是有人拦着,恐怕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没办法,老二被人抓着只有忍气吞声,所以逼得有些人走的走调的调,我他妈没门路,只有伸着脖子让人宰,正好这时厂里的这道围墙打开了,我就一咬牙,把这间六平方米的门面租了下来,停薪留职再也不想受他们的窝囊气了。”

    “咦,刚才我碰到了钟世民钟扫把,听他说你老婆反对你离开工厂?”

    “说是说了,这主要是她也没有了工作,担心一家人以后没有了依靠。可是,女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阶级斗争有多么的复杂。她不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坐水牢的人,正在受着阶级敌人的迫害,万一哪一天我被逼急了,一气之下真的杀了人被关进了牢房,她就会后悔我为什么不学别人,离开背时的工厂到外面去求生。”

    “你不是很能忍吗?”

    “谁说我能忍?我忍那是要看对象的,像你金厂长这种人可就没得说了,谁叫我们是哥们,是朋友,你是领导,我愿意服从。像应思强,我呸,那个杂种没有德性,不跟他针锋相对,这天下的男人就会死光光,不对他怀恨在心,我这一世人就算是白活了。”

    “好样的!我没白跟你交朋友。”金万中深为感动。“老梁,你是我最看得起的一个人,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受到的牵连,所以才落到了这一步离开了心爱的工厂。不要紧,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像我一样,没人逼,不知道外面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世界,没人逼,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精彩,没人逼,不知道自己呆在这个破旧的工厂里有多么的不幸,以及为什么别人有改变人生命运的想法,自己却是井底之蛙想不到机会就在外面的世界里。”

    “唉,金厂长,你说的这些话确实动听,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对我来说,却什么也看不到,每天就像和尚一样坐在这间空庙里只知道念经,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店子,这日子过得好像人变成了僵尸,真他娘的只想自杀了才觉得是一种找到了一条解脱苦闷的路子。”

    “你还没有真正走出去,当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是红尘还是苦海,只有当你舍得了一身剐,敢跳出自己这种饿不死吃不饱的求生圈子,你才会认识到一个人的世界里蕴藏了许多不确定的未来机遇。”金万中话锋一转,“这样老梁,大道理我也不想多说,今晚我来没别的意思,我是特意来找你,想把你带出去,让你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因为你是受了我的连累,我不能把你撇在一边不管。现在好了,我在青少年宫的后门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公司刚刚成立,就缺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才,咱们是哥们就不多说了,你要是生意不好,干脆卸了包袱到我那里去干,咱们又像从前一样,敲起锣打起鼓大干一场,将来干出了成绩,我们的人生那才叫有光彩,未来大变了样,厂里的人就再也不会用老眼光看待我们了。”

    “……?”

    “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是,”梁建民忙不迭摇头。“我是想自己对房屋中介一窍不通,就怕万一把事情办砸了我变成了你的累赘,弄不好反而把我们的感情破坏了,那样就太可惜了。”

    “这是什么话,不懂可以学嘛,就你这个人的大脑难道还会服输吗?”

    “这倒也是,不懂可以学习。”梁建民陷入了沉思。他在想,小生意的经营太艰难了,不好做,每天像和尚一样,窝在方寸之地勤工俭学,除了乏味便是见人点头哈腰太憋气了。现在金厂长来了,换一种事干兴许是自己对人生的一次挑战,至少比现在难受的经营状况要好,而且有金厂长撑腰,他是那么地看重自己,难不成自己的个性会怕什么新生事物复杂吗?就不能去试一试吗?

    想到这里,梁建民觉得这是一次改行学习经商的机会,于是打定好了主意,又切槟榔又递香烟道:“那好吧,我听你的,跟着你干,有你当家我就不怕了。”

    金万中接过槟榔,自己动手抹灰点油,鼓出亮眼珠子道:“太好了,我就喜欢听你用这种口气说话。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到我那里去上班呢?我现在公司里正需要人做事,是不是还要我出面到你家去一下,向你老婆解释解释你打算换地方做事?”

    “不要,不要,男人的事用不着女人瞎操心,我决定的事我老婆不敢说怪话多管闲事。”梁建民在外人面前豪言壮语,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那个老婆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一个生在老街上论文化只有粗痞话出口成章的厉害泼妇。只这时,梁建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道,“咦,厂里的杨伯劳杨长子现在情况很不妙,应思强下面的那些狗腿子们正在想着法子要开除他把他踢出厂门,你看,是不是也带上他,让他也离开厂子跟着我们一起干?”

    “不行不行!”金万中脸色一沉,像是变脸了。“你怎么顾上别人了?他又不是本地人,而且头脑简单,把他也塞进来,那我的事怎么办,难道要我对他负责生活费用?老梁,你应该知道,干我们这一行必须是熟悉环境的本地人,不然的话,我这里就成了收容所,到时候吃不饱饭,他会怪我不义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去叫他。”

    梁建民心里一沉,思忖着这杨长子以前是你金厂长面前的得力干将,鞍前马后跑上跑下最为卖力,现在别人落难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难道不知道讲良心对于朋友之情是多么的重要吗?可又不好把自己的这种想法说出来,毕竟别人的公司刚开张,这里面一定有困难不能用感情来衡量交情,尤其在用人上,应该从实际出发给予理解。这样一想,梁建民心里想通了,于是对金万中说:“也好,他确实不太熟悉我们长沙老城区的地理环境。这样,金厂长,我抓紧时间把这个店子处理掉,贱卖出去,争取三天或者一个礼拜到你那里报到。”

    “好,我等着你来上班。”

    金万中离开梁建民,心里并没感到踏实,他反思一想,办大事怎能把希望指靠在一个人身上呢?于是曲突徙薪防止走进死胡同里更加被动,第二天便贴出招聘告示,消息一出一时间聘者如云,待到梁建民如约来到青少年宫时,公司里已经多了几位对长沙市的地理环境熟悉的土生土长的人了。

    有了这支本地队伍,金万中以为可以期待着策励奋发,挥戈挽日,可哪会料到他这样殚思极虑,却成了求益反损,倒弄得雪上加霜内部掣肘扯皮骂娘怨东怪西。原来,他的这班子亲戚和乡邻,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软蛋和虾米,看似乡里巴叽的老实人,却个个狗仗人势谁都有架子,好像他们就是金万中,可以随便指手画脚断喝驱令,因此分出等级拧成一股绳,造成内部不和一个人的事马上一致对外万众一心。这种欺弱排外心同一气的作风,极大地打击了本地人的积极性,让他们委重投艰,感觉时时刻刻有压力,以至于张惶相顾,根本发挥不出自身的优势。

    而金万中却只看成绩,不管实情,谁没做出成绩,那么工资待遇就会扣罚为零。并且为人不爽,经常喜欢鸡蛋里找骨头,一件事没干好,马上淘顽汰劣拿出炒鱿鱼的作风。这样的管理方法,搞得本地人诚惶诚恐,人人自危,由此公司出现了一批人进一批人出、人来人往的把本地人当做马灯换来换去的以至于进入了常态化的态势,好像这种工作所需是老板的专利,其手段之残酷外人见了只有叹老嗟卑而感不足为奇。

    然而金万中对待自己的人却大有不同,举无对策,让这些家乡人在他的庇护下,肆无忌惮,做与不做一个样,不愁工资发放,不怕开除遣送回老家。尽管如此,这些从山区来的乡下人还不安分,竟然内部鹬蚌相争也有矛盾,那些本家与外戚,乡邻与旁系亲朋好友相互对立,你一明来我一暗去看谁的势力在金万中的心里占的比重有压力,这样姑嫂一堆郎舅一伙分出派系谁也不怕谁,直让金万中头大眼肿没办法管好这支队伍。

    梁建民连连叫苦,如此一个公司,这样的发展只会关门歇业,前途命运濒临绝境。他后悔不该走出厂门投身进这个泥坑,心里想哪有这样的公司,员工不像员工,老板不像老板,做事推三阻四,动辄得咎恶语骂之。再看金万中,在自己的亲戚面前两边讨好,变成了救火队员,低声下气把一个公司当成了一个家来处理,真是不成样子。

    梁建民对于这种现象非常有反感,可看到金万中一脸的无奈,他的心也跟着发软了。由此他有话想讲,却又认为时机还不到,直到有一天金万中心里烦闷,又邀了他喝酒解愁的时候,被金万中的一句话感动了,这才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高招有飞刍挽粟之功利。

    金万中说:“老梁,唉,我的这些亲戚个个都是半个老板,我吼一声,他们比我还要凶悍。你看,这个公司已经没有希望了,我把你请来,反而害了你。”

    这是肺腑之言,说实在话,梁建民这段日子同样非常地苦恼,他是一只公鸡被骟了窜进到了鸭巢里,槟榔店子烂便宜盘出去后现在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这个公司走下去了。苦恼中他喜欢思考,这或许是对自己负责,也或许是对朋友的处境很是担忧而爆发出了一种要力挽狂澜的责任感,因此在这个互相推诿,什么成绩也干不出来的情况下,他却潜龙勿用,不声不气利用从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的优势,每到晚饭后便一个人出门,走街串巷一家一家地去敲门打户寻访房屋信息,因为他看出来了公司情况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糟糕的地步,其原因完全是少了商品对外发卖,缺乏了基本条件才造成公司不能正常运转,现在只要有了房屋信息,金万中的艰难就会有转圜的希望,也就是金万中转好了,他的工作也相应地安定了,这叫连锁反应,一荣具荣,一损具损,把老板的事业经营好了,员工的生活肯定会有一个大的提高。

    只是这项工作太丢面子了,辛苦不说那是应该的,因为每敲一户门,倘若解释不清就会遭到户主用白眼对待,甚至当成了小偷,被误会了不是呵斥就是讥嘲,弄得脸上紫一块红一块,怀疑自己这个敲门人的神经是否正常要不要找医生看病。不过只要一个人有了恒心,该丢的面子就会毫不在乎,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走一百家只要有一户跟他的希望发生了碰撞这就是成功。只是方法很笨,但正是这种笨方法,让他在无数天的走访中探索出了挖掘成绩的奥秘,因此他想留出一些时间再多积累一些经验,然后把这种经验告诉给金万中,这样心里有底下一步再带领大家做这件事才会从容。

    现在见金厂长如此沮丧,梁建民似乎于心不忍,于是道:“金厂长,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你知道我的为人,朋友有难我有难,为了朋友,我是愿意赴汤蹈火的。何况我现在手里端的是你给我的饭碗,不管怎么样我应该担负一部分责任。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也很不容易,压力这么大,投资一个这样的公司,本钱都是借来的,而且前期基本上是靠着这些亲戚们的大力支持,所以你当上这个老板,说话的话语权受到了限制,因此在没有赚到钱的情况下,就显得难以服众。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为了你的生意,这些日子我琢磨出了一条帮你走出困境的路子,如果公司按照这种方式去运作的话,我想你的压力就会有一部分减轻,不,很有可能会全部减轻。”

    “真的?那你快说给我听!”金万中迫不及待。

    梁建民没有犹豫,一下子说出了他的那种走街游巷的方法。顿时,金万中如醉突醒茅塞顿开,他觉得这是天簌之音,因为他招聘本地人的目的,想寄的希望只有一个基本的思路,那就是利用这些人找自己的朋友或亲戚提供房屋信息,谁知收效甚微,没有取到长绳系日,年年月月但如春的作用。而梁建民的这种方法,完全是一种人定胜天且可以彻底解决琴声忽歇的途径。

    “太好了,太好了,来来,老梁,”金万中举起了酒杯,“这杯酒我要敬你的聪明才智,我知道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把你请到我这里来,我知道你会给我带来福气。这样吧,老梁,下一步你就领着大家一起干吧,你应该知道,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只有你做他们的榜样,他们才会有进步。”

    有了这种赞许,梁建民感到特别地兴奋,他明白自己的工作没有白辛苦,于是在金万中委以重任下,第二天就开始了他的那种教学程序,带领公司所有员工,分批分时地让他们学习上门求问,遇叱不恼的方式。这样,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在梁建民的带领下,他们从老城区里密网式的陋街狭巷中,罗雀掘鼠到了许多房屋信息,一下子为金万中的公司打开了局面,有了市场效应。

    至此,金万中有了起死回生的前景,而当他走出阴影庆幸叫来了梁建民时,高兴之余,他那小肚鸡肠的个性却又发出了警报声,心里想:“这个梁建民不是一般的人,能力太强了,必须防他一手,万一哪一天他见我发了财,心里不平衡想到了另立门户,那我的顾客就会被他抢走。所以我必须对他要留意,大事面前不能让他出风头。”

    金万中这么想着,可表面上对梁建民仍是报以感激和敬重,而随着生意的日见红火,他的公司声誉有如物价一样在飙升,前来询问房屋信息的顾客项背相望,大厅里每日人潮如涌,络绎不绝。而就在这种万花开在一树中的阶段,金万中内心世界却是只有了个人利益超过了一切的念头,他希望亲戚们脱颖而出,赶快成为梁建民式的人物,故而为了这个目标,他不断制定规章制度,组织学习,要求每一个员工在总结经验的同时,必须记住向他汇报自己一天中所取得的成绩,做到把每天的收入和账目交到他手中。

    做好了这个措施,另一种意念又涌上心头,这就是发财害人,有赚的时候总是觉得赚少了不过瘾,野心拦不住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贪婪之念的心思,只希望一夜之间变富翁吃成一个大胖子。可是赚大钱要有机遇,没有机遇就只能像现在这样靠梁建民式的人物维持,将来涓涓流水的生意有了资金积累,再干大事就不需要外人在自己的家庭中充当指路点灯的导师,那才真正是一家之长,具备了说话对谁都不要用尊敬口吻的本金。

    此刻,金万中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在等着梁建民这只乱飞的燕子飞回公司,已经下班了,大厅里早已空空荡荡,员工们躲进了后院准备吃饭,不时传出饭碗筷子的敲打声。有一个员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那是他的小舅子。

    “你在食堂吃饭吗?”小舅子问。

    金万中望了一眼窗外大厅,说:“不在这里吃,我在等梁建民。这个梁建民,怎么搞的,太阳都落山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去吃吧,我等梁建民回来后带他到对面的茶馆巷子吃饭,我要请他喝一杯酒,犒劳他这些日子的辛苦,为我们的事业做成了今天这个模式。”

    小舅子没有多话,转身又进后院去了。

    金万中继续抽烟看报,当他喝完一杯茶正要续水时,忽听人疏已寂的大门外,橐橐传出一阵颇有节奏的脚步声。

    他以为这是门外过路的人,便心思仍在报纸上没起身,也没从耳室的窗口去张望大厅,可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在窗前闪了一下,接着传出穿云裂石的声音:“哈哈,小金啊,我就知道你还在公司没有回家!”

    金万中像是惊了魂,抬头望去,发现甩手走进房来的人是风流倜傥的郑部长,便惊喜地站起身,赶忙道:“啊,是郑部长,你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没到大门迎接。快,快坐快坐,你是福星,巧得很,这几天我正想着你,还想跟你对饮一次,怎么样,咱们是酒逢知已,去喝一瓶,比试比试?”

    郑部长眉开眼笑:“好啊,我还真是犯了酒瘾,特意拐到你这里就是想讨一杯酒喝。刚才到万总那里去了一下,交涉了一个事情,有一个朋友找到了我,他想租这里的房子,办一个什么少儿舞蹈培训班,正好那栋少儿馆的三楼还有一间空着的大教室。”

    “情况怎么样,谈妥了吗?”

    “这你就不要操心,一句话的事,我来了只要是这里有的,就是神仙都不会抹我的面子。交情太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郑部长说的这个万总,那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青少年宫的二把手,管着对外招商和房屋租赁的事务,是一个一路荣华走到白头都有烟抽的好差事。

    金万中忙问:“你咋不把他也一起叫来呢?”

    “叫了,这个家伙,现在是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请他的人太多了,你想做东还排不上你的号。硬要请至少要提前三天,那还要他对请的人有没有兴趣,不然根本请他不动。”

    “你这话一针见血,万总确实是一个大忙人,我请他多次都被别人抢先了一步,求他的人太多了,老是把我堵在了门外面进不了他的办公室。下次你一定要帮我请他一次,只有你的面子才会有作用。”

    “请他倒也容易,可你又不敢参加他那样的牌局,。你可能不知道,万总是一个喜欢在牌桌子上办公的人物,不是圈子里面的人,请他自然会有困难。”

    金万中缩了缩脖子,说话有点儿底气不足,道:“找一次机会我也陪他摸一摸。”

    “你敢陪他摸麻将?”郑部长话里含了轻侮,鼻子哼了哼道,“算了吧,你见了那个场面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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