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已经这样冷，无衣还是一件单薄的黑衣，在这个人人都穿着厚厚锦衣的季节里，竟显出几分落寞。我拨了拨他屋里的炭火：“你不冷吗？”沁芳本来给他裁了冬衣，只是他迟迟没有出现，最后的针脚就停留在护领上没有继续。
“冷，要妹妹来裹着我。”无衣说着就来扯我衣带。
狐尾无声地攀上他的侧颈：“姐姐这几天不在，我若是把姐夫吃了，怕姐姐回来伤心呐。”
提起沁芳，他立刻兴味索然。“无趣。”推开我兀自倒在椅子里。
“那你说什么有趣？”我问，“西街上说书的瞎子又新编了你的书呢，不知与哪位姑娘帐子里的事儿，说得惟妙惟肖，像是他亲眼瞧见了一般，可要我学一段给你听听，看是不是得了你风流的万一？”说着把那些臊人的话学了几句。
无衣今天兴致出奇的淡，他不接我的话，躺在椅子里，眯着眼看着屋角的炉火：“你去过京城吗？”
“怎么？那儿的花馆比宝州的好吗？”
“京城在北方，比宝州要冷，那儿的雪在屋顶上积了半尺厚，有的从屋檐上挂下来，或者化成长长的冰凌，人们把街上的雪铲开，在路边堆了两三尺高。可是屋子里暖和，皇帝、臣子、富商，他们穿着单衫坐在火炕上，喝着滚烫的酒，怀抱着滚烫的美人儿……”
很少听见无衣絮絮叨叨说这么多。我没有去过万里之外北方的京城，他说了那么多，我也想不出那个建在冰雪中的帝王之城是什么样子。忽听他问：“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京城？”
跟谁？我一惊，刚刚钳起的炭火叮当掉回火盆里，就听无衣淡淡地说：“他们去了京城，你不知道吗？”
沁芳去了京城？我一时转不过个来，他们不是去了北国看雪吗？为什么变成了京城？无衣又怎样知道的？
“我红颜遍天下，想知道什么自然有人告诉我。”无衣说，“出则有凌公子鞍前马后，入则有天下首屈一指的大琴师榣抚琴，也难怪她乐不思蜀。”
凌公子并不意外，但……琴师榣？
这些年大家渐渐忘记琴师恭，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琴师榣闯入了人们的视线，毕竟一个遥远的琴师与天女的故事，总不如一个眼前的琴师与皇帝的故事说起来真切。琴师本是一个低贱的行当，像琴师恭那样活成世外散人的不易，像榣这样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更是少有。
沁芳初来时，说起她的夫君是琴师，那些不长眼的小哥就会给她说起琴师榣。可这个榣怎么能与恭相比，他是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而这个只是一个游走贵胄之间的趋炎附势之徒，听他们说榣说得多了，沁芳连听琴的胃口都倒了大半。
“怎么会？”我立刻反驳：“她不会去听榣弹琴的！”
“皇帝身边的红人啊。”无衣把一只酒杯在桌上拨弄得颠来倒去，“能见到一次很是不易，况且，这位大琴师榣似乎早就认识沁芳姑娘呢。据说上元节同赏花灯，抚琴起舞，艳动京城。”
之前就认识？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无衣没有同我再多说什么，不着边际地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就要走。
“怕是要浪费了你这一日的银子。不过，你要是无聊，可以先给哥哥暖着床，后半夜就回来。”无衣已经一扫刚刚的阴郁和阴阳怪气，又变成往日一贯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似乎少了些生气。
说话间无衣披上一件长袍打开了门，门外的冷风吹进来，吹过他的衣袍，带来一股沉沉的药味。我跟上几步，正看见他把一包草药裹在怀里。
“无衣，是谁生病了吗？”我跟上一步。
无衣没有答话，戴上风帽，闯入冬日傍晚的风中。
26，
一切在半个月后沁芳的来信中都有了答案。
她跟着凌潇一直到进了京城，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什么看雪散心，而是去见大名鼎鼎的琴师榣。沁芳原本不愿去，无奈凌潇早已打点好一切，进了京城，一路有人照应安排，沁芳一向待人有礼，不愿驳了这些陌生人的脸面，只能一路听凭指引，去见传说中的琴师榣。
穿过层层的宫门，沁芳来到了新年的宫宴上，其时宾朋在席，琴台上琴师榣正奏乐助兴。听到榣的琴声的一刻，沁芳如惊雷入耳云雾在侧，半晌回不过神来。此前她一心以为榣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只想礼貌听完就走，没想到这一曲琴音不染凡尘，竟和恭当年的琴音极为相似。她一时不知自己是身在现实还是梦中，不知是在千年之前还是这千年不过黄粱一梦，呆呆看着琴台上的榣，竟忘了落座。
榣奏过一段，抬头看见突兀站在那里的沁芳，迟疑了一下，唤出了她的名字：“沁芳？”
他的声音很低，在座的宾客没有听清，可坐在下首的沁芳却听得真切，他就连声音和唤自己的语调，都与恭一模一样，像是琴师恭穿越千年而来，沁芳立在宫宴下首，一时泪眼婆娑。
宫宴之后，沁芳本拟登门拜访，不料相思成疾，当夜就病倒了。次日一早，竟是琴师榣辗转寻来，病榻前问一句：“你是……沁芳？”
沁芳连连点头。眼前这人的眉眼分明与恭不同，但却又好像是真的恭在眼前，他的琴声、举止、甚至是声音都和恭那么像，又唤出了沁芳的名字，不是恭又会是谁？沁芳看着他，一时泪如雨下。
见沁芳落泪，榣愕然无措，半晌才问道：“你也曾在梦中见过在下吗？”
榣是琴师恭的转世。沁芳后来才知道，琴师恭确实已仙去多年，辗转两世，终于被凌潇寻到，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与琴师恭的关系，只是自幼梦里常常见到一个名叫沁芳的姑娘。
“榣于我，是百年痴等等到的结果，而我对他而言，只是半生谜团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沁芳在最后这样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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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跟你们讲，章节标题弦歌千载什么的实在是权宜之计，这章的标题本来我打算叫【飞醋万里】，无衣死傲娇还是世纪醋坛子（芳芳语），吃同行的醋，吃路人的醋，吃前任的醋，吃后任的醋，吃汉子的醋有时候也吃妹子的醋，吃三次元男神的醋，竟然还吃二次元男神的醋，简直……算了我不吐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