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新年之后，天气渐渐转暖，琴师榣结交了一位红颜知己，上元之夜，集市花灯下抚琴起舞的事终于传到了宝洲，沁芳的来信有时也会提起榣，提起他和恭是怎样的相似，她还说，不日就将归来。
她不愿再在榣身边多停留些时日了吗？还是说竟会把榣也一起带回来。
我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在长亭等到了他们归来的马车，驾车的只有凌潇，乘车的只有沁芳。我跳上车，首先数落了一番凌潇不仗义，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沁芳，也瞒着我。凌潇由着我怎么说，全都默默受了。我说的也是无趣，戳戳他问：“这么说，你也见到你那位老朋友了？”
“嗯。”他简单地回答。
“可与他相认了？”
凌潇摇摇头：“榣并不认得我，他的梦里只有沁芳。”
“哦……”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拍拍他钻进车里，拉着沁芳问：“那么你呢？怎么舍得那大琴师回来了？”
沁芳笑笑：“因为天气暖了呀。”
什么跟什么？我摸不到头绪：“天冷了京城就不好看了？”
“暮春三月，风乎舞雩。”沁芳说。
我越发不懂。
外面凌潇叹了口气：“他们约好上巳相见。”
谁们？我一时没有弄懂，沁芳见我一脸茫然，提示道：“无衣。”
竟然是他。那次一见之后，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听到关于他和沁芳之间的任何事。
无衣大约是听说沁芳去见了榣不久之后开始捎信给她，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譬如东街的铺子换了掌柜，隔壁的姑娘许了人家，有时也说说家常，比如无衣的家人染了重病，比如花馆老鸨又克扣他的银钱。闲话之余，沁芳问，你可是惦念我了？无衣说不是；又问可是妒忌她来见琴师榣，无衣竟委屈起来：宝洲到京城万里迢迢，你肯去见他，我这儿不过城内城外的路程，怎么不见你来见我？
“所以，我就来见他了呀。”沁芳说。
我心里清楚，沁芳此前不去找他，是因为不知无衣又在与谁风流，怕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如今愿意回来见他，只怕是无衣那几句委屈起了作用。只不过——“你这不也是迢迢万里赶回来？”我不满地说。他无衣吃得起飞醋，我难道不会嫉妒？
“也是来与你、与宝洲道个别。”沁芳拉着我的手，“去京城之前，再见无衣一面，从此以后一别两宽，也不错。”
“你要去京城吗？”我虽然已经料到，但还是做出吃惊的样子，同时笑也压不住地爬到脸上：“那琴师榣……”
“他不是恭。”沁芳冷静地打断我，“但是能看着他，已经胜似所有。”她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仲春时节，远远看得见浅草柳烟，春色里朱墙碧瓦的花馆正渐渐远去：“我也要告诉无衣，他不是恭的影子，榣才是。”
28，
暮春三月，风乎舞雩，三月三上巳是春日里最盛大的节日，虽然今天天色有些阴沉，但并不影响人们的兴致，和往年一样，学子孩童围着春祭的典礼，河边有有情儿女相携踏春，在溪水边嬉闹或是谈心。
今日一早，沁芳与我梳洗打扮停当，着了新裁的春衫，向城外溪边去。无衣早已等在那里，黑衣下露出一领缟素，想必是他家中那位重病的老人已经故去，他也显得比上次见到更为消沉。远远的，他只向沁芳招了招手，甚至没有来与我们打个招呼就走远了。凌潇不喜欢热闹，躲到高处吹箫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跟着春祭的队伍看热闹，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午后落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春雨，河岸边有少年为姑娘撑着油纸伞，自己淋湿了半边身子，也有的两人顶着一件袍子，相携跑着去寻一个躲雨的去处，我站在高处望了一会儿，没有瞧见无衣和沁芳身在何处。
天色暗了又亮，雨停了好一会儿，才见沁芳独自回来，她微湿的青丝散在肩头，衣裙垂向地面，映在水中，水中有被春雨打落的桃花飘零零转去，她站在水畔花间，笑着对我说：“俚儿，无衣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