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呢？”顾安国通红这一双眼，像哄小孩子一样：“良玉莫要胡说，明天我就带你回C市，那里有更好的医院，这点小病，没几天就治好了。你不是说过，阿笙还小，你放心不下她么。”
“放心啦，只要有你，我就放心了。”颜良玉眼神狡黠，顾安国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她素白手指掩口笑他笨拙的样子。
“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家里的小子都是被我打出来的，这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你放心交给我？你还是自己好好照顾她。”顾安国语气有些生硬，掩盖了音色里的悲凉。
“安国，良玉误了你，所幸嫂子温良贤淑，她定会代我照顾阿笙。”颜良玉挣扎着要坐起来，顾安国更是忍不住终于落下泪来，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哭什么呢，羞羞。”颜良玉伸手抹掉了男人脸上的泪珠“良玉一直将你视为知己、兄长。你待良玉的好，良玉只能下辈子再回报了。”
“良玉，别说了，我明天就送阿笙去C市，我和你嫂子，必定待她视如己出。”
“安国，还有一些事情，良玉要嘱咐你。”颜良玉喘了口气：“在我房间的柜子里，有一个纸箱子，里面放着我写给阿笙的信，一直到阿笙上大学那年。我不求阿笙能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平安。若她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国外治病了，等病好了就回来了。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嫂子，请她务必替阿笙寻一个好人家，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家。在阿笙房间的箱子里，有我给她的存折。那就当做是她的嫁妆了。”
“说这些做什么！阿笙交给我们，你还担心什么，随我回去好不好，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颜良玉看着眼前这个铁铮铮的汉子泪流满面，不禁悲从中来：“安国，良玉一辈子爱谁，恨谁，你最清楚不过。别让他知道阿笙是他的孩子。我家里的房契和那些信件在一起，等阿笙成年了，请将房契交给她，若她在C市呆不下去，就让她回来。这里好歹，还有我陪着她。”
顾安国看着怀里的女子慢慢枯萎，慢慢将头埋在颜良玉已经瘦得不像话的颈窝，听得怀里的女子微弱的声响：“安国，我爱他，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
顾安国尚未回答，怀里的女子就闭上了双眼，十年的风霜，在她的眼角留下的痕迹，再也抹不掉了，而她对于那人的爱和恨，也永远抹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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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国拨通电话，说了颜良玉的死讯，电话那边的女人声音哀哀：“国子，将阿笙带回来。我以后就是她的母亲。”
挂了电话，隐忍很久的大男人，终于嚎啕大哭。
次日一早，顾安国将颜良玉的遗体运往小镇的公墓安葬。雨下得很大，回来的路上他看见十年前的戏台早已破旧不堪，但是一晃神，他仿佛还看见那个衣着轻盈，美目流转的杜丽娘在哀叹良辰美景虚设。如今一抔黄土，即使柳梦梅拾得画像，也不能再续前缘了。
回到家一眼就看见颜笙散着头发，嘟着红唇，穿着棉布裙坐在堂屋门口。一看见顾安国，颜笙就立刻站立起来：“阿伯，阿笙还以为你和妈妈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顾安国进了堂屋，脱下湿了的外套：“阿笙饿不饿？”
颜笙摇摇头，湿润的眸子盯着顾安国：“阿伯，阿妈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顾安国看着颜笙，那一双眼睛和她多像啊！他稳了稳心神：“阿笙，妈妈生病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治病了。阿笙也希望妈妈健健康康的对不对？”
颜笙撇撇嘴，但还是将眼泪收进眼眶里：“我要妈妈好好的，不再吃很多药，阿笙吃过药，很苦。”
顾安国摸了摸颜笙的脸颊：“好孩子。那阿笙和阿伯回家好不好，家里有婶婶，有个哥哥，还有一个老爷爷，人很多，都会很疼爱阿笙。好不好？”
颜笙点点头：“很早以前，妈妈说过，以后她不在阿笙身边，阿笙就要听阿伯和婶婶的话，就像，嗯就像听妈妈的话一样，不可以不听话。”
顾安国抱着颜笙，那个女子什么都想到了，却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死角。
颜笙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老屋，落锁的一霎那，颜笙突然掉下泪来，将头埋在顾安国的怀里，忍着没有哭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