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激荡起雄浑的鼓点，踩踏出沉重的节拍，在高亢的吟唱声中，它挟持风雷，傲然飞舞在雪山之巅，冷眼凝视这场盛大的庆典。
绯红月下，原本盛开着高雅的薰衣草，但是这些植物却疯狂扭动腰肢，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几乎要把自己折断。雪山前的草地上，伏跪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被夜色盖住了脸，看不清容颜，手臂是僵直的，高高举过头顶。寂静的夜里传来他们高亢的吟唱，仿佛远古的咒语，遥遥呼唤被封印千年的魔鬼。
作为另一个旁观者，路山河藏在草地后面的树林里，粗壮的枝干为他提供了藏身的阴影，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双腿不停地打着筛子，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他后悔不该跟过来，要是待在房间里好好睡觉，就不会看到这些不属于人间的东西。他偷偷瞟了一眼那些伏跪的“人”，只见他们漆黑的脸上闪烁幽蓝色的焰火，苍白的皮肤如镀冰霜，没有一丝血色。几分钟前他们还是房间里熟睡的工友，现在分明就是地狱来的恶魔！
但他没办法不跟来。当时他起夜上厕所，大家却像是着了魔，一个个梦游穿着裤衩就往外跑，拉也拉不住。实在没有办法，人都走空了，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瘆得慌，他只好偷偷地跟着这群人，穿过树林，走到了白天施工的地方。然后这群家伙不走了，直接跪在地上就开始吼，乌拉乌拉也听不清唱些什么。
作为新时代的中年，本不该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他是真怕啊！熟识的工友忽然就变成两眼放光的妖怪，没有风吹但植物摇摆得厉害，这一切反常规的东西像撞钟一样敲打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忽然间，吟唱的声音停了。
路山河鼓起勇气向外面瞥了一眼，只见那些跪着的“人”抬头齐刷刷望向雪山。植物也不动了，四周静悄悄的。
他们好像在等什么，路山河想。
果然来了！山顶飘来一大片阴影，遮住了月亮血色的光，月光怎么是血色的？路山河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鹅蛋，瞳孔里倒映出不可思议的画面，那种传说中的生物真的存在吗？
龙！
紧接着龙睁开了眼睛。
无与伦比的威严在这一刻激荡开来，天空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星星消失了，黑暗的夜空变得苍白无比，光线从四面八方射来，没有放过一片阴影。好像之前世界被掩盖了一块黑布，现在黑布被掀开，亮的好似白昼，只是天上悬挂的猩红圆月，没有一丝温度。
路山河无处可逃，就连倚靠的香樟，好像都变成透明的，那些活死人统统朝他看来，眼里跳动冰凉的焰火。
更要命的是那条龙也看了过来，像足球门那么大黄灿灿的眼睛，中间立着一道竖瞳，暴虐又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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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三江并流地区上游，地势险峻的横断山脉往北，一座不知名的雪山前，已经洒满了柔和的阳光。草地上凝结起晶莹的露珠，倒映出矿工们黝黑坚实的肌肉。
这里忙的热火朝天。
“老路，怎么，昨天没有睡好？没精打采的。”一个青年啃着馒头喝着粥，大大咧咧问道，他乱蓬蓬的头发连着胡子长到了一块儿，眼睛又大又亮，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红背心。
“没什么，就是这两天老做噩梦。”路山河扭动脖子，昨天夜里落枕了，实在酸痛。他是老监工，不必亲自下矿，但没有休息好总是让人十分恼火。
两人并排坐在石头上，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
“小张啊，怎么想着干这一行？”路山河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几天前他们在香格里拉招矿工，这个小子力气比牛都大，一个人举起了车轮般大小的磨盘，简直妖孽。
“我没啥本事，就是力气大。哪儿有吃的，我就去哪儿了。”小张憨憨笑道，边笑着边吃下第五个馒头。
路山河也笑了，又问：“你家里几口人？读过书吗？”
“老路你这是查户口啊！”小张抹抹嘴，翻着眼皮数了数：“一，二…两个！我家只有两个人，我和我爹，其他没有了。”说完开始喝起了第三碗粥，因为馒头没有了。
可怜孩子，原来没有娘。路山河微微皱眉，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小张，你成家了吗？”路山河嘿嘿笑道。
“嗯？”小张看到路山河的贼眉鼠眼，一时间竟是被滚烫的粥给噎住了，一番捶胸顿足后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这个才和他相处几天的老监工。
“老路你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小张瞪大眼睛。
“是呀！”老家伙头一晃一晃带着全身的肥肉在抖动。
“不要。”
“你都不问问是谁？”
“谁也不要。你说一个人快快活活多好，为什么要带个女人在身边？”
“哈哈！像我，太像我了！”路山河边笑边拍着大腿，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眉间的褶皱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老家伙好像回忆起些什么，眉头舒展，张口吐出一口浊气：“我年轻时候，也像你那么想，哪一个男人不爱自由？那时候总觉得有些幼稚的梦得去追，追到了才说明不幼稚，有些没经历过的得去尝，试过了才能够不后悔。后来才发现我追求的自由其实是孤独，因为我总是停不下自己的脚步，急着不断证明自己，从这里到那里，从那里到天涯，不要说别人，就连自己也赶不上自己的步伐，就像灵魂追不上身体，只是一具空壳。”
小张不喝粥了，静静地听着。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你岳母，才知道只有你心爱的女人，才能把你丢失的灵魂找回来。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不容易，你可以为她放弃一片森林，放弃你引以为傲的自由，那时候你才是一个真正男人！”
“什么时候成我岳母了？！”小张惊呼。
“哎呀你没抓住重点，简单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路山河眉飞色舞。“我正好有一个女儿，今年也十八岁了。”
“你女儿？”
“是啊，完美的遗传了我的基因，可漂亮了。”
“我觉得你这话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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