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奶奶患老年痴呆之后，他吃了不少苦头。十岁的小家伙哪里懂得计划和节省，他拿着一个月的生活费买零食买玩具，然后要求奶奶给他做好吃的，没过几天就把钱用完了。没钱怎么办？他只记得自己那天夜里饿得一直哭，奶奶坐在旁边一直念叨：“你爸妈怎么还不回来...钱用完了？我记得刚发的补贴啊…”
饿着饿着他就睡着了。第二天没有办法，他拉着奶奶到邻居家门口一家一家乞讨，看到了白眼，看到了不屑，看到了厌烦，看到了鄙夷，当然人间自有真情在，不然小卓凡就活生生给饿死了，一个和善的老奶奶帮他们渡过了难关。之后的几年，日子也过得很不顺利，由于性格内敛，上学时总让人欺负，混蛋一点的说他没爹没娘，和一个老太婆住，他默不作声，心想你说的挺对，但那又怎样，没爹没娘又不是我的错。
他没有一个朋友，因为自卑，而且贫穷。他不会说话，每次班级外出活动的时候他都缺席，是为了省钱。他也不会反抗，被欺负的时候总是闷声不出气，是为了少点麻烦，到后来那些小混蛋连欺负他的兴趣都没有了。他比任何周围人懂得什么叫做挨饿，什么叫做生活。真正的孤独，不是被所有人排挤，被所有人鄙视，而是当你消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想起，悲哀得宛如一座孤岛。
“吃好了奶奶！东西搁着我来弄，你去休息吧。”卓凡手脚麻利地收了碗筷，统统放到了厨房的水池里，熟练地刷起碗来。
“好孩子，我去院里坐会儿，再等等，你爸妈也许有事情耽搁了。”奶奶弯腰抬起一边的小凳子，颤颤巍巍走到门外去了。
卓凡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对于爸妈，他说不上怨恨，也说不上思念。记忆中那两个人非常扯淡，见面就斗嘴，说消失就消失，潇洒得很，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一般回来都不会提前打招呼。卓凡以前想过，两个不对头的家伙会不会在外面相爱相杀，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互捅一刀，死了都没有人知道。不过这样的话，他自己才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还有奶奶，为什么挂念这两个没有良心的家伙？日复一日地等待，重复无休无止的死循环，绝望地几乎让人窒息。
想这么多也没有用，日子还是得过。洗好碗之后，他三两步跨到二楼，钻进自己的卧室，开始了每日一集的动漫。他家里穷是穷，但住的还是爹妈留下来的别墅，那两个不靠谱的家伙做过唯一靠谱的事情就是买了房子，别说他俩儿还挺有钱，直接买了一栋别墅，不用分期的，一次付清全款，也正因为这样，小卓凡和奶奶才没有流浪街头。
动漫是卓凡的最爱，不管学习多忙，每天吃过晚饭他都会看一集。小时候看的是凹凸曼，长大以后开始看海贼王，口袋怪兽，火影忍者。正是这些东西培养了他超级正直的三观，同时也不免让他有些中二。他幼小的心灵中充满了正义和羁绊，他也渴望友情，渴望战斗，渴望得到认可，他想要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那里没有人收取保护费，没有人欺负他沉默寡言，也没有人嘲笑他没爹没娘，直到此时此刻，他也坚定地相信着，正义的黎明终将会到来。
为此，他还把凹凸曼里面每集出现的小怪兽，斯凯顿，西波斯，萨拉加斯，杰罗尼蒙，杨戈，木乃伊人等全部用素描画出来，打印了几百张，每天贴一张在自己卧室悬吊的沙包上，拼命捶打。有时候也贴一些别的，比如说孟晓才的头像。连续几年打下来，他的身体倒是健壮不少，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代表正义消灭邪恶，这也是属于他的战斗，绝对不能退缩。
全力挥出拳头，任凭脑门的汗水滴落，卓凡分外痛快。今天打的是龙虾人，他皱眉凝神，猛然右勾拳，紧接着是左直拳，最后跳起来全力抽出一记侧踢。重复了五遍以后，他累得气喘吁吁，边用毛巾擦着脑袋边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挤出身体里残存的汗液，然他的肌肉更加收缩紧致。洗浴结束后，他要去给奶奶做睡前祷告，每晚如此。
窗前月下，老人如同银白的雕塑。
“孩子，不要担心，你爸妈明天就回来了。”奶奶笑着躺在床上，用苍老的手掌抚摸卓凡的脑袋：“明年你就十一岁了，奶奶真为你感到骄傲。”
卓凡坐在地上，站着的话奶奶已经摸不到他的头。尽管每天夜里奶奶都会重复这样的话，但每次听着，心里就会莫名的酸楚。
你为什么还在等他们？你为什么不愿走出来？看看你的孙子，他已经十八岁了，不再是一个小屁孩。他胸怀正义，他成绩优异，他足够让你骄傲！
“奶奶你看看，我是卓凡，我已经长大了。”卓凡咬牙轻轻说着，把她粗糙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脸上。每次他都希望奶奶这时候能醒来，从那绝望的循环魔咒中摆脱。
但奶奶只是笑，然后轻轻闭上眼睛，面容慈祥。
卓凡轻叹，开始轻轻吟唱。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
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
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
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老人呼吸逐渐均匀，不久已然熟睡。青年起身，银光倾泻，不知此时此刻皎洁的圆月下，是否有人也在翘首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