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着，华乙恨这个天，恨这个雨，他很倒霉，老天似乎是配合他的情绪，但他实在不领情。
天晴了。
华乙骑着父亲那辆加重自行车，奔驰在上班的途中。他不愿意别人看他是情种，沉溺爱河，不能自拔。他欣赏着道路两旁的玉米，脚下发力，凉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他看到玉米棒上一团团的须毛，不由一阵坏想，“啊哦”，他一声怪叫，向前冲去。
已过白露，天是越来越凉了。
华乙没觉得冷，因为他发现小芹也上班了，就在他上班路上的一个商店里，这个发现令他无比的激动，半月来的忧烦一扫而光。穿越县城后，要跨过城东火车站，密密的道轨横亘在县城与他的工厂之间，扛着车子越过铁轨，沉重得很，扛过几次，他累得气喘嘘嘘。需要引发革命，他发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小芹，我把车子放你这吧，翻铁轨挺累的，你们的店恰巧在铁路这边，你看行吗?”小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把目光停留在小芹身上，小芹的发型变了，额前齐齐的刘海，五四青年头，白白的衬衣，领口打了个蝴蝶结。他不像售货员，依旧是一个小女生。他相信小芹是断然不会拒绝的，所以，他边说边往外走。突然，他又回过头来说：“要不把车子钥匙给你放这吧，车子就在你们店前，你要是用的话你可以用。”这么大一个车子，女的谁会用，他自己都感到自己编这个借口很牵强。
华乙知道他和小芹这个事不会逆转，但他愿意这么做。他就想每天来看一眼她，否则他的心会莫名地难受。他愿意听她的声音，看见她笑的牙齿，他不管小芹知道不知道他喜欢她，但他知道他喜欢她。
华乙上班的厂子，前几年还比较兴旺，这几年有些走下坡路，好在勉强能够维持，就像是华乙的生活，无生机却也让人难以割舍。班是必须要上的，这一点华乙明白，上班意味着生活。他不能一天到晚吃闲饭，自食其力是他的基本态度。上班的第一天，他有幸被车间主任看重，他当上了小组长，欣喜之余，他力邀其他四个班组长共同请主任吃了个饭，表了表决心，表示坚决不会辜负领导重托，一定会干出个样子来。
工厂里的活儿很简单，他和一起来的二十多人由于还没有进行岗前培训，每天被安排在厂区打扫卫生，或者被安排一些临时性的工作，倒也清闲。
转眼，华乙上班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往返于家和厂子，过着绝对两点一线的生活，他飞奔在这条线上，兴奋异常，至于两头，他顾不上，到厂子里他急于下班，回到家里他急于上班，他唯喜欢途中的快乐，因为他能看到小芹。虽是秋天，可小芹还是今天一身长裙，明天一身短裙，色调、款式都很搭，露与不露，露多露少都很迎合华乙的视觉。看的华乙两眼发直，心跳加快，心中越发的波澜壮阔，时而被冲上浪尖，时而被抛进深渊，忽上忽下，云里雾里，飘飘荡荡。厂子是日化厂，这段日子工厂里原来刺鼻的气味不再强烈，或许是有点适应，或许源于心境。但厂里破败的环境确实有些改变，那是在他们持续的收拾下，焕发出的光彩。那些彼此连接的高高大大的罐子、粗细不一的管子，在他眼里，变的极有意趣，像一群手脚相连、胖瘦不一的巨人，他的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和他们为伍，或许能够变得异常强大，或许能够在这个世界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他想，如果这样好多事就迎刃而解，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立马我就和小芹结婚，生上一床的孩子，爬来爬去、打打闹闹，会是双眼噙满泪水、咧着大嘴、哧哧傻笑的幸福场景。
渐渐的华乙对上班已经很习惯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也远去，整个人从失恋情绪中走出来，小芹每天他都能见到，并且没有人拥有，这才是根本的理由。他可以在她的笑中体味幸福，有事没事的谈上几句，他没有奢求，有的只是默默地注视，静静地听，有时近近的，有时远远的，他以为他已经拥有，他没有认为那是暂时的，他已经完全理顺了自己的心情。“今天咋这么早 ？”过铁路时有人叫了他一声，“啊哦，你呀，昨天你怎么没上班？”华乙认出是一车间的小修，长得白白净净的，烫了时下流行的披肩卷发，华乙比较看重这种发式，总在食堂吃饭时碰见她，但没说过话。小修的成熟让华乙既兴奋又有紧张，兴奋的是小修漂亮大方，紧张的是小修的眼睛有一种穿透力，能够将你的心底一览无余。有一次，在食堂吃饭，她坐桌对面，冲他一笑，他立刻就感到有一丝紧张，因为他猜到他的心里在和她无拘无束交谈的情景被她看到了。那是亲近的感觉，又像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上班以后两人第一次的对话就在这个早上这样开始啦。“你叫华乙，新来的，有啥需要帮忙的告诉我一声，我会帮你的，小伙子!我家也在具茨山上。” 小修说小伙子的时候，语气很重，居高临下又很柔媚。 “ 啊，我帮你吧。”华乙说着把小修肩上扛的棉被拎在自己手上，轻轻地放在肩上。“哎呀，好重，这忙帮的亏了。”华乙少有的油滑。不一会，他们就来到小修的女工宿舍，三楼的南头。小修走在前面，华乙跟着。推开门，小修接过被子说：“谢谢你，坐会儿吧。”华乙忙不迭的说：“不啦，下次吧。”扭头就走。他今天特别的高兴，能为小修服务，是何等的惬意畅快，他几乎是飘下楼的。不用问，上午的活干的也是一身的享受。
晚霞啊，红润温暖，你是魅色无边，你停留在具茨之川，你飘渺在高山之巅，你徜徉在山隘之中，你徘徊在密林之间。我是追逐你的风，我是依靠你的云，我迷恋你的姿态万千，我羞涩你的目光缠绵。暮色纵然走近，可我依然眷恋你的芬芳无限。
华乙在下班的时候，不经意看了下远处的具茨山，只见一抹彩霞萦绕山顶，煞是可爱，有些感慨，不由的默默在心中抒发了一下。晚霞之后是什么？月出于东山之上，人约黄昏后呀，良辰美景。华乙心中一动，小修在干什么? 从男工宿舍到女工宿舍也就一直一拐，大约二百米的路程，眨眼间，华乙已来到女工宿舍三楼。华乙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下门，也不知里面有没声音，直接推门而入。“谁呀 ！”里面只听惊呼一声，吓得华乙一怔，此时却也美景入眼。小修湿发垂肩，白色T恤套在半身停在那里，细腻的白背露出大部，稍微停顿之后，迅速拉下。小修扭过身，怪他说：“不敲个门就往里进呀？”“我敲了，你让进的。”“我让进的我咋不知道，你个小色狼，进来坐吧。”两人你一句他一句地说着。华乙忐忑地坐在屋门后边的床上，小修往外走了走，坐在屋门对着的床上，一脸欢喜地看着对面的华乙，华乙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痴痴地看着小修，一阵无语。刚来路上想好的话一句也没用上，华乙简直有点恨自己。“你咋来了，早上让你进来你都不来。”小修打破了沉默。“那会儿忙，再说人多，不好意思，这会儿不是下班了吗，没人，来骚扰你一下。”华乙故作平静的说。“小屁孩，知道啥叫骚扰吗，不老实。”华乙说：“不知道这，混啥，”话语稍停了一下，华乙说：“你的头发特好看！”“是吗，送你啦。”小修夸张的把头发往华乙这边一甩，笑着倒在床上，匀称的双腿利落的放在床边，眼睛瞟了一下华乙，只顾笑作一团。华乙被笑的又有些发窘 ，他快速在脑海里回忆，哪句话说错了，没有哇。就这样好一阵子，忽然一个念头闯进脑子，该走了，不能再呆下去了，以免别人说闲话，再说已经下班好一会儿了。华乙站起身说：“该下班了，你走不走，我先走了。”小修忙说：“你先走吧，我过会儿再走。”“那好，我先走了” 华乙说着走出门去。门没关，夕阳照在小修身上，一身霞光。华乙发现小修几乎没动，这是他在走廊里感觉到的场景，不过又像是在屋里看到的景像。
小修漂亮是全厂公认的，让男人羡慕，让女人嫉妒，这话听起来像是夸人妖的，可小修就是那么漂亮，只有这么说了。华乙认识了小修，准确地说是已经开始接触小修，着实让他心里特别的高兴，你想这样的女人可不是谁想接触就接触的，哪怕是说上一句话，小修也是不会轻易给你说的。华乙庆幸在这样的厂子能遇见这样的女人，这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多不少的乐趣，像是素面条里放了点韭菜，好看又让人食欲有所增强。这个班上的不死不活的，或许是从下学到上班的不适应，或许上班的确有些百无聊赖，华乙力不从心地打发着日子，他一直觉得日子过得慢慢的，他想调整一下自己，振奋一下精神。小修恰巧出现了，她就像是那针兴奋剂，给他带来了骚动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