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大喷嚏,又急急地起身下了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根本无心细想,她只想去看看那个大坑,看看雷蜀,然后好好地把他安葬。
她知道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人死不能复生,她改变不了什么的。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尽管真的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问世事、不理江湖,但她的肩上已然多出了几条人命,所有的人似乎都是因她而死,若是没有她,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不该来到这个朝代。
这种负担就像无数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知道她还得背着,还得继续下去,所有的事都该有个了结,其实最好的了结就是她死去,也许就没有这么多的牵扯,但她现在偏偏不能死,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老父亲,还是为了这么多死去的人,她必须查明白这件事。
她刚走出外面,就看到雷蜀走进来。
对,就是雷蜀!
雷蜀道:“你醒了。”
易祈安仔细地端详着他,他的腹间已没有她从身上扯下来简单包扎的裙角,似乎没有伤口,只是脸色惨白,衣服已换了一身,正微笑着向她迎来,手中端着酒肉,热气腾腾的。
雷蜀走进了屋里,道:“我已热好了酒和肉,进来吧,外面冷,吃点东西。”说罢,他已顾自坐在椅子上。
易祈安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竟是干的!
她奇怪地盯着他,又返回屋里,坐在他对面,道:“你是?”
雷蜀也奇怪地盯着她,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雷大哥啊。”
易祈安还是奇怪,突然在她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自己大概是到了地狱,和雷大哥一起死了。
她看着雷蜀,道:“我知道你是雷大哥,只是,我们都已死了?”
雷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笑就牵扯着腹部的伤,难受得捂住腹部,道:“傻丫头,我们若是死了,又如何会在此处?我们都没死!”
易祈安听他这一声笑,又知道他没死,也兴奋地笑了起来,拿着酒碗,灌下两碗热酒,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也许这个人是假的!
她防备地问道:“我既已看到你倒了下去,又怎会在这里?”
雷蜀道:“你且吃着,我细说与你听。”
易祈安有心无心地拿起筷子夹肉吃,等着他说下去。
雷蜀道:“我坐在坑边的时候想了许多,纵然是我想要死去,但我也不能丢下你一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亦知无父无母的滋味,我们相依为命三年,我已把你当做亲妹妹来对待。”
“这世上便是只你一个亲人了,若是我死了,你定然不会照顾自己,况且,若是将心比心,你处在我的境地中,我也不愿你受伤,更不愿你死去。”
“我知道你亦是把我当作亲大哥,我不愿弃你而去,那样你便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我在九泉之下又该怎么安心呢?”
“那一箭射来,我本该中毒而死,但我却抓住了它,就在离我的胸口三寸近,而我虽抓住了那支箭,却因为它力量过于强大,我便向后栽倒在那坑中。”
“我一下子用尽了力气,他们是冲着我而来,想着还是勿要上去了,便静静地等了些许时间,我见那些蒙面人都已走了,才敢起身,刚探出头,却见你已把陆三川杀死了,又静静看了一会,待我上来之后,你却未曾注意到我。”
“我便把他们三个人的尸体都拖进了坑里,我知你心中难受,不便惊扰你,便静静地坐在你身旁候着,你躺下去时,我以为你是因难受想躺一会,后来便觉得不对劲,把你给背了回来。”
说到这里,易祈安大抵已明白了,她知道她始终有这么一个大哥在,也知道她不是孤零零地在这世上,想着总是心里温暖,现在她的大哥并没有死,这着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只是她又想到她杀了人,心中又愧疚起来。
雷蜀顿了顿,其实他也有他的私心,他希望易祈安能够杀人,在这个江湖上,若不是这个红娘寨隐蔽,自己大抵也是要死上几百次了。
有些人的确该杀,这样的人若是不死,只会让更多人死,他希望他的妹妹能够清楚这一点,也希望他能够去行侠仗义,这是他的愿望,他希望她也这么做。
而在这个世道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希望她能够活得更长久些。
其实他探出头来时,陆三川并没有死,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私心实现,心中又不免感叹,自觉对不住易祈安,但他只能这样做!
雷蜀又继续道:“你衣服的背后都已湿透,我便在屋里生了火,让你趴在桌子上,等衣服烤干了,我再把你抱到床上去睡。你放心好了,你既然是我妹妹,我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易祈安愕然,她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这个雷大哥,默默喝了一会儿酒,道:“大哥,谢谢你。”
她无以为报,只能道一句谢谢。
雷蜀道:“到底是什么人杀了那十二个人呢?”
易祈安道:“何阿湘大概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她却死了。”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但她却道出骆庄主,这又是为何?”
雷蜀道:“莫非她是怀疑骆庄主?”
易祈安道:“昨夜那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但为何送的信上写的却是我呢?莫非是障眼法?”
雷蜀道:“你准备怎么做?”
易祈安道:“我们定然要查出真相,既已答应何阿湘,便是要做到的,况且若真是障眼法,我们日后也已定不会安生。”
雷蜀见她下定了决心,突然有些欣慰,道:“好!”又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我们却只有骆庄主一个线索,我们岂不是要到骆行山庄去?”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忧,骆行山庄不仅有骆庄主,还有骆易!
易祈安道:“骆行山庄我们自然是要去的,只是现在我们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能偷偷去,更不能让骆易知晓。”
雷蜀佩服她的决断,更佩服她不为儿女情长所牵制,点头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易祈安道:“这个地方已不安全,我们明日便动身去山下修养些时日,等过完年再去骆行山庄。”
雷蜀道:“不必,我们明日便能出发。”
易祈安道:“雷大哥,你若是带着伤去骆想山庄,可挨不了骆庄主的一掌。”
雷蜀微笑道:“那我养好了伤再去,你感了风寒,也好生修养些时日。”
易祈安想了想,道:“雷大哥,不如你替我去个地方?”
雷蜀道:“你说。”
易祈安道:“你还记得那个牵马给我们的男人吗?”
雷蜀道:“难道是去找他?”
易祈安道:“去查一下他,也调查一下他所在的马庄。”
雷蜀道:“我们出来之事只有玲珑岛的人知道,但是与外界最有接触的只有你师父,那个马庄不是你师父的吗?”
易祈安道:“是,在我们还未出来的一个月前只有那个马庄的人知道,而那封宴请的信便是在那个时候寄出的。”
雷蜀突然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道:“好,我去查。”
易祈安又喝了两口酒,她的愧疚感一点也没有消失,久久道:“我去后山看看。”
雷蜀道:“我随你去,人都未埋上。”
易祈安点点头,走到床头从她的包袱中拿出了一件貂皮袍子,看起来极新,做工也极好。那是她师父亲手做的,在这里的第一个的过年夜送给她,她一直都舍不得穿。
看到这件袍子,她又想起自己昨夜对她师父的抱怨,便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又走过去倒了一碗酒,一口气喝下去,又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年头,她在这个寨子里抿了第一口酒,此后,三年在玲珑岛,也只是偷偷喝过几次,可她现在却俨然一个酒鬼托生。
雷蜀上前跟她并肩走着,刚刚喝了几大碗的酒,现在风儿一吹,脸却通红了,脸色都显得好了许多,似乎不曾受伤一般。
谁都没有再说话,都在考虑着自己的事情。
雷蜀想着待他去查那马庄的时候,易祈安又是孤独的一个人,她就像一颗极宝贵的珍珠一般,若是没有时时刻刻呵护着,总害怕受了损。
易祈安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而他这般把她当作宝贝其实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十七年前,他带着妹妹闯荡江湖时两人却走失了,一直杳无音讯,此后他又在这个地方待了十四年,直到易祈安的出现。
他看着她便忍不住把对妹妹的关爱都给了她。
他现在同样害怕这个问题,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他也害怕跟易祈安走失。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去马庄,那易祈安自然是要一个人去骆行山庄的,他便更加担心起来,尽管他知道骆易一定会护着她的,可他的担心却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而易祈安想的是,那些蒙面人都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针对的到底是雷大哥还是她,她需要知道这一切,但她现在却没有一点思绪,有的只是越来越多的问题还有负担。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远远地便望见那个大尸坑,看到插在地上的火把已熄了,还有四处冻结的血,风一吹,便能闻到血腥味,还有那一股堆了很久的奇怪的味道,两个味道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实在恶心得令人作呕。
昨日他们还都觉得这个味道是淡的,今日他们却都觉得这个味道实在太过浓烈,令人窒息。
但他们没有捂上鼻子,如同没事人一般地往前走。
陆三川的尸体在最上面,堆在边缘,面朝上,脖子稍稍往后仰着,胸口流出的血已凝住了,深红色的血把胸口边的一大片衣服都凝住了。
第九章 决心(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