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战场上的活物都杀光了,那人才大梦初醒,悲愤自戕,用尽散魄仙力,封印了那把罪恶的邪戟。
还是后来初上任的玉帝怜悯,不多降罪于他,只命地府将他流落在外的残魂剩魄收集了,把三魂七魄拆散,再投生轮回,令那人此后不得修成仙人,不许再次位列仙班。
于是,鬼差们奔波多年,便是为了搜全那人的魂魄碎块。
但,就在那人的魂魄应该全都找到了的此刻,他们发现这传说显然出现了极其严重的问题。
这镇界之宝,不是六十年前就被那人封印了吗?魔界不是因而元气大伤,六十年来纤毫不犯吗?为何此刻邪戟会在神界的领地中,会在封印那人碎魄的仙境,再度现世?!
风雪渐缓,那个額上已露峥嵘,几乎真身毕显的身影,逐渐清晰了。眼前手持邪戟的,不是那人,而是十二龙子。
子珩身上鳞光闪闪,額上龙角爆凸,双眸血红冷酷,右手腕上正在流血──血丝却并没有落地,而是被手上紧纂的紫芒长戟贪婪吞噬了!
十二龙子的仙力未受魔染,显然不能使动这把只有入魔之人才能用的邪戟,所以用了最为自损的作法,拿身上的龙血压制,换来生死相搏的机会。
他的眼神极其阴冷:“谁敢再向前踏一步,我就拿谁喂了这柄紫微神杀!”
面对形体灭毁的危险,鬼差们既不前进,竟也没有后退。
“龙子,莫非你不晓得……若拿不回尊者的魂,空手而归,我们仍是不免天罚?就算要拚命,也只能设法缴收尊者,不能退了!弟兄,摆阵!”
说话声苦涩不已,隐在一干鬼差中,也看不出是谁在发号施令,十一名鬼差义无返顾,就地摆开了收魂阵,阵心里迅速闪烁出一道道细微白光,一晃眼,白光凝聚成一道,森冷的尽珏仙府立刻变得暖暖融融,阵心之内便如冬日朝阳,引得人忍不住只想朝光源靠近。
在白光的照耀下,子珩几乎握不住掌心邪戟!因为,那是一道斩除世间万般罪恶的纯厚神光,精湛绝对的真气,只能是玉帝法器!
连他,都不免受到神力的震荡,那人的魂魄已残,怎能抵挡得住?
果然,失去结界的雪色仙府顿时炸出轰隆巨响!顾不得眼前的鬼差,子珩仓皇转身,宁静仙府的猝然异变,倒映在他眼瞳深处──镜楼消毁、山碎、冰裂。孤单飘在雪地中的冰棺,一时裂痕遍布,猛烈颤动不止。
若是白光持续照耀,不多时,冰棺便要全然碎裂,再也保不住那人的魂魄!
子珩重新握紧了紫微神杀,手上的血流运转愈发迅速,震怒之中,环绕他周身的墨色元丹,黑气顿时暴涨:“住手!”他正对着神光奔去,猛然挥向收魂阵;但,鬼差们却是异常坚持,竟一声不吭,丝毫不避,只是任凭子珩疯狂挥杀──催动聚魂神光的速度却更加快了。
愈接近神光,子珩愈是浑身灼热、难以动弹,只见四周黑血漫溅,鬼差们一个个失灭形体,旋绕子珩周身的墨色元丹已增为九颗,但,背后却仍是传来冰玉渗裂声!
玎玎……
如此清脆。
仿佛,下一秒就要粉碎。
“不!”子珩脸色一白,拚命挤进剩下最后三个鬼差的浓厚白光里,奋力咬下舌尖,他朝手中邪戟喷出朱色殷殷的血,血色触上紫微神杀,邪戟饥渴地把每一滴血光汲取殆尽,顿时爆出几乎与神光比肩的魔魅紫光!
鬼差连惊叫都来不及,瞬间,十二颗元丹都已在他身上飞腾不休,然而,白光却只是愈来愈强烈、愈来愈残暴!
冰棺的晶脆裂响,从不成调的拍子,刹那奏成一首绵延不断的乐曲。
玎玎玎,玎玎……
“为什么──!为什么?”子珩痛喊,犹自血红的眼茫然望向正在飞快解裂的冰棺。
突然,第一个被他收去的,最大的那颗深黑元丹,猛然暴击上他的胸口!
措手不及,剧痛从胸臆间曼延,他以邪戟撑住自己的身体,却忍不住喉里的腥气,咳在雪地之中。
白净的仙府地上,开出第一朵鲜艳硕大的正红牡丹,然后,一朵接着一朵怒放,就像是在永恒冰封的尽珏仙府,第一次春漫人间……
从子珩胸口上穿刺而过的尖锐冰锥里,雪中繁花竞开。
在他已然蒙眬的视线中,身上的墨色元丹一颗、一颗脱离,被收回眼前一身玄衣,熟悉无比的人影手上。
“龙子,得罪了。多年以来,总算找到机会骗得你抽回附在冰棺上的结界……否则,恐怕再过一轮甲子,小仙也收不了尊者的魂魄,更不得完成玉帝交付的旨意!”
难怪,方才他听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难怪,鬼差灭得如此容易。难怪,他要引自己来此。
难怪,这六十年来无论自己去到何处,他总是那样义无返顾、一脸忠诚地跟随!
“离汜,是你!”身体逐渐被冰锥的寒气冻结,咬牙,子珩从齿缝间发出了最后声响。
面对着冰棺,子珩的身体连着紫微神杀,完全冻结。即使他不忍看着分崩离析的冰棺,也闭不上双眼了……
玎玎!
冻结的双耳,应该听不见冰棺崩裂的轻快调子,但,子珩感觉自己耳边依然响起了绵延不绝的清脆声音。
或许,是他自己的心,痛得碎了。
一身玄衣的离汜,再也不看他一眼,从怀中取出地府至宝的净魂瓶,瓶口正对着冰棺。
口中微动,他默诵着能吸引死魂的安神咒,静待那人早已没有意识的魂魄奉咒归位。
瞬间,冰棺破成漫天飞雪,幽晶冰玉打回原形,变回一簇绿光悠悠的水晶,闪烁着淡淡精光。
两道极其灿亮的金褐光芒纵射飞脱,径直朝向两人飞来。离汜的唇边,露出满意至极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