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晨光熹微清风拂柳，鹤鸣观的清晨原本宁静而祥和，即便是整晚无休无止的鸟鸣虫叫也会在此时偃旗息鼓任由挂在绿叶尖的晶莹露珠缓缓落下滋润大地。但遗憾的是这份安宁却被巨大的踹门声所打破，大煞风景之余更似乎在预示着今天会发生点什么。
如果不是昨天砸塌肥皂架的那个倒霉蛋浑身浴血看上去有些渗人，如果不是匆忙赶来的玄心老道和鱼寒一起竭力劝阻，作为大昌城知名纨绔的王翗不会介意当场就把那个内定的“仇敌”捆成粽子扔到山里去给豺狼虎豹充当早点。好不容易才苦熬过了一整宿，琢磨那倒霉蛋应该已经被观里的师徒二人给清理干净，而自己更是已经把道听途说来的那些个酷刑都整理并记录在了小本子上，王家九少爷能不急吼吼地出房复仇？
“赔钱！”
“五贯！”
“现银？”
“先欠着！”
“不好意思，小本买卖概不……”
“鱼大哥，想趁火打劫也看清楚时机！”狠狠瞪着那个真伸手出来讨要钱财的混蛋，双眼充血的王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威胁道：“小爷跟那恶贼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谁敢出言阻拦小爷报仇雪恨，可别怪小爷跟他玩命！”
“说实话，我还真就不想拦你，不过……”一扇原本就属于风都能吹跑的破房门却要价五贯，这换了谁来怕也会听得怒火中烧，更别说被讹诈的还是某个视财如命的小纨绔！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有些不地道，鱼寒说着还真就退后两步让出了通道。正打算袖手旁观之际，却又突然想起来对方好歹也是自己发家致富的唯一靠山若是就这么倒掉了也着实有些可惜，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再做出最后的劝解。“怕就怕你待会没胆子再去找他的麻烦！”
“为甚？”和预料中的一样，那个从天而降砸塌了肥皂架让王九少爷损失惨重的倒霉蛋已经得到了玄心老道师徒的及时救治。瞧瞧那壮硕的身板与刚毅的面庞，王翗估摸着若是任由对方正常发挥的话怕是能轻易就收拾掉好几个自己这种小纨绔。只不过这世上好像有句老话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有句更能让王九少爷念念不忘的叫做“趁人之危”！
鱼寒以前没做过护士，玄心老道虽然掌握了些许基础的医术但那手艺也实在不敢恭维，以至于那倒霉蛋的身上不仅缠满了散发着各种药味的破布条还间杂着大小各异的膏药，即便如此那气息也已经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能不能活过来都得看运气。就这种情况之下，王九少爷若是还不敢去找对方的麻烦，岂不是玷污了纨绔之名？
“不为啥！”看出了王翗眼中的鄙夷之色，有些羞愧却又很快释然的鱼寒并没有着重强调那倒霉蛋的现状，而是故作神秘地凑上前去悄声回应道：“我就担心王兄弟你若听到他适才说的那些个胡话，怕是得避之惟恐不及！”
“胡话？”一个奄奄一息的倒霉蛋，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就算再混乱又能有多吓人？王翗想象不出，也只能理所当然地认为鱼寒这是在找借口阻止自己上前，故而有些愤慨地反问道：“鱼大哥倒是给说说看，那家伙都说了些什么，能把小弟给唬住？”
“昏君！汝言而无信残害忠良，他日必遭天谴！”很纯正的中原腔显然不是出自鱼寒之口，而循声望去只见得那个浑身被包裹得跟个大粽子似的倒霉蛋正试图挥动双臂，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之事。
“他嚷的啥？”这次不用鱼寒做出任何解释，王翗也情不自禁地后腿几步，却并不太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一切。
“你自己不会听啊？”不属于这个时代却并不代表这就有胆子挑战一切，特别是对于鱼寒这么个只打算小富即安的穿越者来说，有些词汇即便是如今这种无外人在场的情况之下也是不能随便重复的，否则留下了什么把柄可就实在不太好处理。
“昏君？那家伙居然喊的是昏君？”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还缺乏阅历，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在生意场上精明得近乎妖孽的王翗却经常在其它方面显得相当迷糊甚至是有些无知。完全没有产生和鱼寒一样的顾虑，就这么径直把那俩字又给嚷了出来！只不过那煞白的小脸和颤抖的小身板似乎也说明了他还是应该知道这俩字有多么的唬人！
不怪鱼寒如此谨慎，也不怪王翗如此惊惧。实在是因为那俩字所具有的含义太过特殊，别看这年头能够被旁人呼之为君的有很多，但能够被称作昏君的只有那么一个！除了坐拥天下掌控着整个大平国的当今皇帝之外，还真没谁敢在脑袋顶上扣这么顶帽子！而一个敢骂，哦，不，应该是一个敢于在重伤且神智不清之时都还诅咒皇帝的人，又岂是大昌城内的小纨绔就有资格视之为仇敌的？
“这家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钦犯？”大昌城地处偏僻，平日里官府逮个偷鸡摸狗的小蟊贼都能闹得满城风雨，那什么钦犯之类的高级货还真就只能在传说中才听过。意识到了自己与对方的身份差距，王翗却并不打算放弃复仇的念头。反正那倒霉蛋已经是再次陷入了昏迷当中，瞧这架势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具有多大的威胁，况且自己不敢动手那还不能借刀杀人顺道再挽回点损失？“鱼大哥，您说咱若是把他给交到衙门去，能换多少赏钱？”
“我哪儿知道？要不王兄弟你派个人回去打探打探，若是真能……”虽说凭借自己的手艺发家致富不是什么难事，但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果真能不劳而获又有几人会选择断然拒绝？如今天上突然就掉下来个朝廷钦犯，跟自己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的，干嘛不能拿他去换钱？所以鱼寒虽是不赞成王翗把那倒霉蛋给痛揍一顿，却也着实为这个提议而心动。
“胡闹！我等修行之辈本应慈悲为怀，又岂能做出此等落井下石之事！”还没等那俩财迷心窍的小屁孩开始商量如何做才能从衙门里换出更多钱财，适才一直把手搭在那倒霉蛋腕处以观脉象的玄心老道却是忍不住怒言呵斥着。
“道长，咱这哪是什么胡闹呢？”王翗就这么一个优点，只要说到钱财就会立即变得精明无比，所以也用不着鱼寒出面做什么解释，他就已经开始在为糊弄住那个容易犯迷糊的玄心老道而努力。“朝廷钦犯那是谁都有资格充当的？说不准这家伙还真就没少干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咱如今既然碰上了，自该将其交由官府处置！要真算起来，这档子惩奸除恶之事可还算得上是大善举呢！”
“荒唐！尔等莫非尚未听清他适才所言？”容易犯迷糊的玄心老道不再迷糊，居然还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倒霉蛋指责当今皇帝言而无信残害忠良这事。“依贫道之见，此人怕是遭奸人所害受了天大的冤屈，才会流落至此！”
“忠良？”和王翗一样不愿轻易放弃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鱼寒虽是不好意识指责自己师傅这种仅凭一方之言就凭空妄断的做法，却还是站出来表达了不同见解。“世间有几人会自诩奸佞？官府牢狱之内，鸣冤喊屈者更是不甚枚举，然真有冤可雪者又有几何？徒儿非是固执己见，而是怕师傅受歹人所蒙蔽，做出了错误决定！”
“徒儿所言亦是在理，然……”似乎要被鱼寒的三言两语就给打动，却在最后关头给来了个大转弯。或许是因为经常容易犯迷糊的人都不太擅长言辞，偶尔也会引经据典来反驳自己徒儿荒谬观点的玄心老道居然想到了那个令他倍感生疏的本职工作，只听得他摇头晃脑地回答道：“依为师观之，此人面相忠厚且身具浩然之气，断不会是那作奸犯科之辈！”
这个时候做起了神棍？用那些个虚无缥缈的相术来堵自己的嘴？这还讲不讲点道理了？很清楚玄心老道一般不会做出让自己感到为难的决定，可一旦他真有了那份心思也几乎不可能改变。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师傅相信那倒霉蛋不是什么好人，鱼寒也只能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份担忧：“即便真如师傅所言，然官差既已对此人展开追杀又岂能容得其轻易逃脱？若我等收留此人在此，师傅就不怕……”
“这……”玄心老道犹豫了，作为修行之辈拯救他人于危难之中本就是份内之事，但要救一个朝廷钦犯那还真得考虑清楚才行。如今也仅仅是在凭感觉而非掌握了什么真凭实据，实在无法保证眼前这人就值得拯救，更不敢保证这人就值得用自己和宝贝徒儿的生命去拯救！“依为师之见，既然昨夜至此尚未有官差前来搜捕，怕是此人行踪一时半会儿也不虞泄漏。不如我等先容其在观内将养数日，也好问清来龙去脉再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