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千年古刹（4）
本觉方丈闻言沉吟道：“善哉，善哉。治病救人，本合我佛心意。老衲自然不会阻拦你等为人诊病，只是少林千年寺规，却不得因此而废——女施主不得入寺。”隔得片刻，本觉方丈续道：“山门外东侧有一庙舍，原用于知客之地，现将它改做诊病之所。”乡民们闻言，尽皆大喜，齐齐朝本觉方丈跪倒叩拜，口中谢恩声不绝于耳。
众乡人拥了圆通和乔南，行至山门外东侧小庙舍中诊病。本觉方丈早命人搬来两张方桌，置于庙中，用作诊病之用。依往日旧例，可谓外甥打灯笼——照旧（照舅），圆通诊脉兼开药方，乔南则于一旁照应，吩咐病人煎药、吃药事宜。一直忙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暗，方才诊治完毕。
这一日过后，少林寺周遭四邻八乡百姓风闻而来，络绎不绝，求诊问病者愈来愈多，有时甚至排起一条长龙，蜿蜒至山门之处。方丈无奈之下，告知圆通师徒二人专职诊病，免除原寺内一切杂役之职。他二人为人诊病，从不收诊金，众乡民颇觉过意不去，往往有人再入寺中，多添一些香火钱。更有少数富户官人，成百上千两捐银，以求心安。如此一来，少林寺香火大盛，捐银与日俱增，为历朝历代所未曾见。寺中财力充裕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修缮庙宇房屋，再者便是改善寺中僧人伙食。山门之外日日患者如云，寺中僧人皆知圆通和乔南艰辛，对他二人礼遇有加，颇为敬重。有时甚至派了火工头陀，亲至小庙舍中送饭。
每日里天未亮起床，忙碌一天后，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往往已近戌时（晚间7至9点），草草用过晚餐，乔南便即倒头大睡，浑然顾不得其他事宜。圆通内力充沛，稍加运功行脉，便可恢复精神体力，练功之余，更对医术孜孜不倦，详加研究，有时更通宵达旦，研读寒山子医书。
忽忽数月已过，时节将近秋分，天渐转凉，山中雾气笼罩，落叶缤纷。圆通和乔南正于小庙舍中，为乡人们诊病。盛夏之后，前来诊病之人渐少，已不见从前排队等候之“长龙”，偶遇阴雨天气，病人寥寥无几，倒也难得清闲。
时近午时，病人俱已散去，乔南伸腰踢腿，心情大好，说道：“师父，如若能日日如此，岂不落得清闲？”圆通笑道：“你我二人清闲，则山中百姓人人身体安康，平安喜乐。”
师徒二人正说笑间，几位病人走入门来。师徒二人敛了笑容，各自坐在椅上，伸手为病人把脉。
把脉已毕，乔南松开那少年手腕，生气道：“你脉搏平稳，心律强健，毫无病象，为何却要来诊病，岂不消遣于我？”那少年说道：“有病无病，不经‘神医’诊脉，本人又怎生晓得？”乔南再不与他反驳，细细打量时，只见那少年头戴青色镶玉毡帽，身穿一袭青色长袍，面容细腻白皙，身材颇显“窈窕”。正自看得出奇之时，忽见那少年摘下头上毡帽，伸手一抹，脸上掉下几块蜡皮，露出了本来面目，却不是富彩儿是谁？
乔南正欲发声相询，忽见富彩儿右手微抖，已闪电般擒了他左腕“列缺穴”，乔南内力全失，原本非她对手，此时腕上要穴被拿，更无力相抗，只觉全身酸软，动荡不得。富彩儿戴上毡帽，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冤家，我此番远赴少林，原为救你而来。”值此之际，二人手上肌肤相接，相距极近，耳鬓厮磨，乔南鼻中但嗅得她女儿家体香，心中涟漪轻泛，竟不能自持，随她朝门外行去。
出得庙门，山谷中习习凉风吹来，直拂面门，乔南打个哆嗦，清醒过来，问道：“富彩儿，你说要来少林寺救我。却又是谁来害我？难道是你爹爹不成？”富彩儿轻笑道：“你一个小小香主，恐难劳爹爹大驾。”
“那定是你爹爹手下，奉命来少林寺捉我，是也不是？”乔南驻足问道。
富彩儿顿足说道：“你先跟我离开少林寺，到得洛阳后再慢慢解释。偏你如此啰里啰唆。”
乔南说道：“你若不告诉我真相，我便死也不离开少林寺。”
富彩儿手上使力，拽了乔南前行几步，但终因力道有限，又兼乔南人高马大，身体沉重，气喘吁吁道：“此次朝廷邀约了丐帮，欲里应外合，图谋少林。你现下失了内力，毫无功夫，倘若卷入争斗，还不是死路一条。快随我离开此地，山下有快马等候，今日便可到得洛阳。”乔南闻言吃惊道：“里应外合？那即是说少林寺中有内鬼了。咦，谁又是内鬼呢？丐帮夺取少林寺，意欲何为？”富彩儿不耐烦道：“这天下许多劳什子事，你如何能管得过来？”乔南看定富彩儿，说道：“你不告诉我，我不会随你去洛阳。”富彩儿无奈道：“谁是内鬼，我哪里晓得。至于丐帮夺取少林，乃为朝中大臣鳌拜授意，借丐帮与少林争斗之由，逼迫小皇帝（康熙）颁旨少林寺，乘机换掉方丈、住持等寺中要职，籍此掌控少林寺。”乔南听她言说，心中已明其意，暗忖：“如今少林寺有难，我说什么也不可离开，须得想法脱却富彩儿，给本觉老和尚报信。”
心念电转间，乔南想起师父圆通，发声喊道：“圆通，师父遇到一医术难题，百思不得其解，快来一起参详！”如若口喊“救人”，定会招来富彩儿下手，说不定身侧还有后援埋伏，只会雪上加霜，被富彩儿“掳掠”；若果口喊“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快出门来见我”，圆通多半会置之一笑，诊病完毕才会出门相见；此时他自称“师父”，再言明“遇到一医术难题”，且“百思不得其解”。圆通本对医术已然着迷，听得乔南如此一说，如得军令，转眼间立于乔南身前，瞧得富彩儿执了他手，奇道：“师父，这少年为何执了你手，难道要为你把脉不成？”
富彩儿眼见圆通身法怪异，转瞬即到，只道他为寺中高僧，武学造诣深不可测，不自禁松开乔南左手，默不作声。乔南得脱自由，对富彩儿嬉笑道：“小兄弟，你本无病，却没来由的跑来捣乱。我不与你计较，快回洛阳去吧。见到乃父，替我问声好，多劳他为我操心了。”富彩儿本已暗中带了梅兰竹菊四姊妹来，可眼见得圆通轻功高明，想必武功更为深湛，心下里生了惧意，唯恐一个不慎折在他手中，只得眼泪汪汪，对乔南说道：“冤家，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莫要因此有什么折损。”她话未及完，便转身朝来路奔去，不远处现出四位少女，清丽脱俗，兼又生得颇为貌似，围了富彩儿叽叽喳喳，却不是梅兰竹菊四姊妹是谁？迷惘之中，乔南又忆及玉儿翠身影，想到她艳丽方端、不可逼视之容貌，以及初次见面时她纵身入怀，低声呢喃之旖旎情景，不觉痴了......
隔得半晌，圆通问话之中，乔南倏然醒来，望着远处五女，双手箕张，朝她们做个鬼脸，拉了圆通返回小庙中。他来不及与圆通解释，只是吩咐他小心从事，谨防外来之歹人。圆通不明就里，待要询问，乔南早拔脚离去，只留下圆通独自一人发呆。
过了戒律堂，乔南看到本因大和尚迎面而来，上前问道：“本因大师，你可曾见到方丈在何处？”本因素怕天热，敞怀露肚，笑说道：“天下棋王耽于少林寺中。只可惜佛门中不喜争斗、输赢，少林寺上千余僧人，却无人可与你对弈，是否已觉寂寞无聊？”本因所答非所问，乔南急道：“大和尚，我现下无心与你说笑。少林寺一场劫难，眼看便要到来，快找到方丈商量应对之策。”本因闻言敛了笑容，吃惊道：“何以有此骇然一说？”乔南将遇到富彩儿之事简略叙说与他，本因肃然道：“若我所猜不错，方丈师兄现下正在罗汉堂中，你快随我去面见师兄。”
二人急步赶至罗汉堂时，果然见本觉方丈正立于厅中，观看几位武僧对练，方丈身侧站了一人，身形高大，双目精赤，正是罗汉堂首座圆明法师。本因不欲声张此事，附在师兄耳边悄声道：“师兄，有要事相商，请移至别处说话。”本觉方丈不动声色，吩咐了圆明几句话后，随本因和乔南行至罗汉堂外。
到得一处僻静之地，乔南见左右无人，便将见到富彩儿之事再叙一遍。本觉方丈闻言沉吟半晌道：“你适才所言富彩儿，乃为朝廷剿匪营总兵忽尔博特之女......她所言当可信得。只是这...内鬼一事，却须仔细斟酌，免得寺中僧人人心惶惶。”乔南心知富彩儿担心自己安危，所言非虚，句句事实，说道：“富彩儿所言非虚，寺中定有人与丐帮勾结，里应外合，伺机夺取少林。朝廷欲乘此机会，毁誉少林寺，借机替换方丈及各寺住持，从而控制少林寺。”本觉方丈说道：“急切之间，又如何能查得谁是内鬼？为今之计，只有防患于未然，寺中各处加强戒备。”乔南说道：“除了加强戒备外，还要派出人手，于寺外探听丐帮动向，好做到知彼知己。”本因大和尚赞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此心计。”乔南谦逊道：“这些策略，小可皆学自天地会会众，不值一提。”本觉方丈叹道：“说到与朝廷周旋、抗争，我等方外僧人，却是远所不及。乔南，这几天你便随老衲身侧，以应对寺中不测。”本觉言下之意，已将乔南当作了心腹“谋臣”，可直接荐言寺中僧人行动。
依着乔南之计，乘午膳之机，暗中通知各寺住持戒备，却不告知每一位僧人。又暗中分批遣派可靠僧人，四散分布于少林寺四周，打探丐帮动向。圆明得了方丈密令，率领一众武僧院高手，日夜不歇，与寺中各要处巡逻。本来乔南建议本觉方丈，连夜制作一批强弓利弩，以御外敌，无奈方丈一听此言，口念“阿弥托佛”，坚拒此等杀人利器。乔南一想也是：佛家戒律当中，首戒杀生。自己将强弓利弩交与众僧使用，无异于“助纣为虐”，帮众僧破了杀戒。他退而求其次，吩咐本因大和尚，带领十几位可靠僧人，在寺中西南角一个小作坊中，秘密制作乔南所交代之物。
之后一连两日，却相安无事，与往日一般无异，派出探听的僧人回报一切如常。第三日时，仍是如此。乔南于方丈室中，心下嘀咕，不停踱步，暗忖：“难道富彩儿骗我不成？可瞧她面上神色，又全然不似作假。除此而外，或许丐帮中生了变数，也未可知。”转念又想到：“当此大变之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一个大意，其后果不堪设想。”他一瞥眼间，看到本觉方丈淡定从容，一如往日，不禁心中惭愧道：“方丈到底为得道高僧，临危不惧，从容淡泊。自己与之相比，相差何以道里计。”
到得第四日午时，有探子回寺中回道：发现洛阳来少林寺的官道上，有三三两两的叫花子出现。
到得晚间，一位僧人回来报道：距少林寺十几里外，一处山林中，已聚集了一千四五百名乞丐，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