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七月是闷热而清冷的，燥热的天气会因着君王的宠爱而变得清凉抑或是暖意融融。这些日子，因着诞下公主，安乐阁的七月是整个后宫最为闷热的。
近几日我常去安乐阁探望秀姚，见她的神色很是忧伤，心下很是不忍。即便她阻挡了我的争宠之路，但我也不能无端地告发她私通。
虽说她是选秀入宫的秀女中最先有孩子的，但是因着家世，因着容貌，她却并未因这个孩子得到无限的荣宠。祖制有孕妃嫔进封，若是得宠的直接从常在进封到宝林都不算逾矩的。而秀姚，暂且抵不过没有子嗣且家世不算太显赫的怜城。
实际上同一批入宫的秀女中，最得潇钟爱的莫过于怜城。梁贵人早已降位于小伶，胡美人虽有皇后提携但到底也不受潇瞩目，曾经备受潇喜爱的程采女随着京妃的香消玉殒而渐渐被冷落。我得封绾嫔是因着受太后赏识，秀姚进为才人是因为诞下倾城公主，而怜城，她没有太后的钟爱，皇后的庇佑，显赫的家世，甚至没有过人的美貌抑或是可以固宠的子嗣，却得封曦嫔，备受皇恩。
或许我真正的敌人应当是怜城，而不是秀姚。
此时秀姚着一身浅粉色芙蓉纹长衣，很是娇柔俏丽。她含着略为羞涩的微笑道：“姐姐来了。近来姐姐颇得皇上喜爱，妹妹也很为姐姐高兴。妹妹虽有倾城，但到底只是才人之位，妹妹也知道自己并不受皇上看重，自然不能多与姐姐分忧，姐姐得蒙皇上喜爱，妹妹也算安心了。”
她停了停复道：“秦姐姐很得皇上宠信，近日也与妹妹生分了，倒是姐姐，不因着我有孕而忌讳我，所以妹妹也愿意对姐姐推心置腹。”
原来秀姚是什么都知道的。我心下不觉一暖，道：“妹妹太妄自菲薄了。妹妹是倾城公主的生母，哪里会不受皇上看重。”
秀姚含着暖暖的笑容，道：“姐姐不必宽慰我，妹妹知道的。”
见她这个样子，我更加于心不忍。这个孩子不管是不是潇的，她都是秀姚的全部和生命，我怎可动了夺走她全部的念头？我不觉道：“那妹妹先歇着，我下回再来。”
回宫的路上，小鬘对我说：“小主也太好心了，奴婢瞧着小主是不准备告发袁小主了。”
“的确不准备了。宫中的苦命鸳鸯太多，我也当是为自己积德——再说，我何尝又不是像她一样心有旁属？同病相怜罢了。”我淡淡道。
小鬘叹一口气，道：“小主如此说奴婢也不好劝了。只是许嬷嬷、莫太医和长青都对小主有所图，小主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想起许嬷嬷、莫太医的嘴脸，我不觉心生厌恶：“真真是不必守信用了。随我去昭元殿吧，许嬷嬷、莫太医都是留不得了。至于长青——我只当欠她一个人情就是了。”
到了昭元殿，才发现原来皇后也在。皇后着一袭品红色牡丹纹软绸长衣，端庄中显出一丝威严。我不觉暗叫不好，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请了安。
潇见我来了，命我起来，道：“朕正跟皇后说起你聪颖又懂事，你就来了。”
我福了一福，温婉道：“皇上厚爱，臣妾不敢当。臣妾方才去安乐阁看过袁才人，有一些事要回禀皇上。”
皇后含笑道：“袁才人刚刚生产完，的确是要注意着些。绾嫔又与袁才人情同姐妹，自然更细心些。”
我本意是想探探皇后的口风，看看皇后准不准备离开，如此看来，皇后势必要在此听了。我心中暗暗叹一口气，却只是颔首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袁才人生产已有两个多月，但还依旧脸色不大好，身子也不大康健。倾城公主似乎也不适应服侍的嬷嬷，不管怎样哄总是哭个不停。臣妾想着是否是伺候袁才人和公主的人不大好才只是才人和公主都不大爽快，遂来回了皇上。臣妾见过那位服侍袁才人的莫太医，他医术尚可但医德不佳，伺候才人实在是不大合适。臣妾的妹妹亦舒在宫中小住时患了喉疾，也曾经找莫太医诊治过，但一直不见好。恐怕让莫太医来伺候袁才人不大妥当吧。如此既无医术又无医德的太医，似乎也并不值得留在太医院的。”
潇点点头方欲答话，皇后已经镇定一笑道：“人人都道绾嫔温婉，臣妾瞧着绾嫔也很是懂得用人呢。莫太医医术不佳是不应侍奉才人，但也不至逐出太医院吧。”
我行了一礼答道：“皇后娘娘乃中宫之主，自然最通礼仪。臣妾想着莫太医无用，伺候各位小主怕有不妥，才回了皇上的。何况我朝大有医才，何曾缺姓莫的太医一个？”
对面的皇后正要再出言，潇已然含笑道：“绾嫔很是会为各宫嫔妃着想，那便就将莫太医逐出太医院吧。朕也并不喜欢他。”
见潇默许，我盈盈道：“臣妾不过碰巧猜中了皇上的心思罢了。妃嫔重要，皇上的子嗣更重要。许嬷嬷侍奉不好倾城公主，更应为公主更换乳母。”
皇后淡淡道：“绾嫔与袁才人当真姐妹情深呢，只是不知绾嫔是否征得了袁才人的同意，就急着更换袁才人的太医及公主的乳母？”
我复道：“皇后娘娘乃公主嫡母，自然也和臣妾一样为公主着想。许嬷嬷不管其他方面再好，与公主始终不投缘，恐怕也无福继续侍奉公主了。”
潇沉吟片刻，道：“绾嫔所言有理。为了倾城着想，便就换一位乳母。许嬷嬷——既然伺候不好主子，就去浣衣局伺候主子们的衣裳吧。”
盈盈笑意爬上我的脸庞，我跪下道：“臣妾代才人和公主谢过皇上隆恩。”
闻得此言，皇后只是含笑道：“绾嫔真是为袁才人着想，姐妹神情可见一斑了。皇上瞧瞧，绾嫔事事都为袁才人打点妥当，倒是袁才人太不懂事，自己和公主都不晓得看顾好了。难怪太后赏识绾嫔，原来绾嫔自有得人心的地方呢。”
皇后如此一说，我便含着得体的微笑道：“皇后过奖。倒不是袁妹妹不懂事，只是袁妹妹年纪轻轻，照顾公主也辛苦，恐怕有些地方也不能周全。臣妾与袁妹妹入宫前曾碰巧见过一面，臣妾倒也很喜欢袁妹妹谦和有礼，这才事事为袁妹妹考虑着。因着袁妹妹诞育龙嗣有功，臣妾也该多为袁妹妹考虑的。”
对面的皇后莞尔道：“果然是太后**得好，绾嫔也很是懂事呢。”
语毕，皇后端庄的脸庞含着不怒自威的笑意，只是盈盈地看着我。我忽而觉得，恐怕是在深宫中待得久了，皇后并未出言，已能使我感到一丝无法抵挡的威严和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