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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黄梁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天元三年,国之将定,天元帝为安抚民心,下令免税一年。同年,为定国大将军凌远赐婚……

    (一)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刑部侍郎的府上,明黄的光芒刺痛了阖府上下所有人的眼睛,红红的眼眶里承载着的也不知是喜是悲……

    “奉天承运,元帝诏曰。今刑部侍郎家有女黎氏,体貌端秀,才艺双全,封为端瑞郡主,赐锦绸百匹,黄金百两,良田百亩,赐婚于定国大将军陵远,封号秀娴,择日成婚。钦此。”元帝身边的李公公操着一副太监特有的破锣嗓子,腆着一张油头粉面的大脸,一扭一扭的将那张金黄的圣旨塞进了刑部侍郎的手里。

    看着手里的圣旨,刑部侍郎有些为难,怪不得前些时候皇帝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状似无意的问自家是否有女待字闺中,当时还以为皇上是看上自家女儿了,而当着满朝文武,难免有知根知底的,也不好公然隐瞒,便如实说了。当时皇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至今还犹有余威。提心吊胆了几日,府上宾客倒是也跟着络绎不绝了几日,奈何皇上一直无甚举动,这才松了口气。这皇上的“不靠谱”也非一日两日了,兴许是随口一提,早已忘在了脑边也说不定。怎也没想到竟是赐婚给了当朝出了名的铁血将军,这可真是……

    刑部侍郎扭头瞅了眼身后那黛色的白鹤屏风,转过头犹豫的看着李公公,咬了咬牙,道:“李公公,这……”

    刚刚还是一副笑面虎样的李公公霎时收了笑意,冷着脸扫了他一眼,一字一句有如低语:“黎侍郎,你可得考虑清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也得给我咽下肚去。恩?”那沙哑的声音,犹如破败的风箱,难听至极,却也威慑人心。一旁,跪了一地的下人,都不由得心下打了个寒噤,将头埋得更深,大气也不敢出,气氛一时凝滞。

    叹了口气,女儿,爹也帮不了你了。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黎侍郎并没有被吓到,却也没有把话说完,唤人给了些许银子,算作谢礼。李公公的脸顿时由阴转晴,那张粉面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被挤出了一个个褶子,白花花的粉扑簌簌的往下落,让那些刚抬起头,松了口气儿的下人们又一次低下了头——寒的。只见他虚翘着兰花指,一边摆手说着:“不敢当,不敢当,杂家也不过是个跑腿儿的,以后啊,还是得仰仗着秀娴福晋多照应着……”一边又指使着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接过那封的厚厚的红包。笑话,有钱谁会不要。

    送走了李公公,屏风后早已空无一物,还来不及反应,又是闻风而往的各路宾客,待招待完他们,早已是夕阳西垂,繁星点点缀满了半边天。

    黎侍郎这才得空去看看黎尚锦——他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女儿。

    踏进女儿的院子,却并未见到女儿的身影:“小姐呢?”

    婢女欠了欠身,柔声回道:“小姐去了清苑,并不在闺房。”

    闻此,黎侍郎重重叹了口气,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打扰女儿,而是径自回了房。

    (二)

    清苑是府中最为偏僻的一处别院,平时鲜有人烟,却不知怎的,自十年前起就成了小姐最常去的院子。

    据传,十年前七岁的小姐曾失踪了整整七天,七天后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府中,而那七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让所有人都一无所知,问她,她也不言。当时夫人刚去没多久,阖府上下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小姐就是在为夫人仙魂请香回来的路上遭劫,据说后来是被一江湖人士所救。

    而自那以后,天性活泼的小姐整日闷闷不乐,不肯出闺阁一步,没几天就瘦了一圈。这可急坏了爱女如命的黎侍郎,自夫人去后,黎侍郎就将自己对夫人的愧疚全部加注于对女儿黎尚锦的溺爱中去了。从侍候女儿的丫鬟口中得知,女儿整日只念叨着“远风,远风”,黎侍郎便思量着这想必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吧。于是便私下托人找寻。

    不多日,便在城郊一处医馆中得知,一江湖人士白枫曾带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女童去医馆治疗,那女童定是女儿黎尚锦,这白枫名中有枫,枫与风同音,又已离女儿远去,想必就是女儿口中的远风了罢。

    几经辗转,终于找到白枫,本想将之收入府中,却不想这白枫自由惯了,不愿受束缚,便只得作罢。

    白枫与黎尚锦约定,他每年都会来此看望她,给她讲外面的故事,小小的黎尚锦这才重拾了笑脸,还差人在清苑置了秋千,从此常常去清苑荡秋千,算作解闷,然只有白枫赴约之日才会叫丫鬟们守在院外。在经历了丧妻之痛后,黎侍郎反而对很多东西都看开了,如今只求女儿一生无忧。而女儿的小心思,做父亲的自然知晓,也不道破,反正本朝风气开放,男女之防并不严重,也就任由他俩隔着一扇墙,以秋千为媒介相见。真真是“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这边厢,黎尚锦静静的坐在秋千上,脚尖轻轻点地,秋千向后荡去,晚风带着夜露的清凉轻轻吻过黎尚锦的鬓发。黎尚锦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打下一扇阴影,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唇瓣微微翕动,似乎在低喃着什么,近了,却依然无法听清:来无影,去无踪,远去如风……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划过她白皙的脸庞,便顷刻间渗进了衣领,晕出一圈黛色的水迹。

    “笃笃”黑暗中传来两声清亮的敲击声,黎尚锦抬起头,眨了眨眼,呆呆的样子煞是可爱。她跳下秋千,走近前面的墙面,拿起一块石头,同样的敲了两下:“白枫哥哥,是你吗?”

    “尚锦,是我。”一个清越的男声从墙那边传来,从声音便可听出其人的温柔清朗。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公子白枫。

    黎尚锦怔了怔,回道:“白枫哥哥,今天并不是约定的日子,你?”

    白枫沉默了一会,迟疑的开口:“尚锦,你是不是要嫁与定国将军凌远了?”

    “白枫哥哥,这个世间远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责任。”黎尚锦低低的言道,“圣旨不可违,否则,天子一怒,我爹就完了,整个黎府上下就都完了。”说完,黎尚锦就不再开口。

    白枫也不再言语,一时间,周围寂静的似乎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白枫轻抚他的剑,回想起自己来时的场景,一袭红衣的妖艳女子状若癫狂的斜睨着自己,下达了命令:若是黎延盛的女儿当真嫁给了定国将军,那他身后的势力将更加庞大而牢固,那么主上就会很被动,甚至有暴露的危险。小枫,主上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也不忍心看主上为难吧?我听说你与那黎延盛的女儿黎尚锦私交甚笃,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去办好了。记住,黎尚锦必死。

    这也是主上的意思吗?白枫面无表情的回问。

    那红衣女子顿了顿,神情恍惚,只一瞬间就收回了神色,嘴角噙着一抹妖异的笑容:当然。

    说不清当时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一边是如师如父的主上,恩重如山;另一边是相交十年的红颜知己,亲如兄妹。然而孰轻孰重,看他站在这里就已经知晓,心中的天平到底还是偏向了主上。即使不知为何黎尚锦嫁与定国将军就会威胁到主上,白枫也依然愿意化身为刀,替主上扫平一切障碍,因为大家都深爱着主上。

    (三)

    利剑出鞘,白枫脚尖轻点树枝,几个借力,便翻身跃入了墙内,一个旋身轻踏秋千,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还未停息,银光一闪,长剑已直直的朝黎尚锦刺去。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黎尚锦回过头时,利剑已朝她刺来,她只来得及后退几步,突然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剑已没入肩胛,血一下子就染红了肩头,黎尚锦的脸上血色全退,苍白如纸:“白枫哥哥,为什么?”黎尚锦的脑袋一片空白,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连肩胛的疼痛也忘记了。“哧拉”,是剑从身体中抽出的声音,血疯狂的涌了出来。

    “啊啊啊——”黎尚锦凄厉的嘶喊,声音都变了调,第一次如此失仪,如此绝望,不只是身上的痛苦,还有精神上的打击,十年相伴的救命恩人,早已被划入亲人范畴的哥哥般的人,竟然要杀了自己,难道这十年来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白枫的手抖了,第一次在握剑的时候手抖了……旋即定神,再刺去一剑。

    黎尚锦绝望的闭上双眼,眼泪从不停颤动的双睫之间扑簌簌的抖落。都说人临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爱的人,而黎尚锦回顾一生,到了最后所看到的既不是爹爹,也不是白枫,而是一双拇指指腹有着弯月形刀疤的手——我是远风。

    “叮——”白枫的剑被一把长刀所阻拦,溅起的刀风斩断了黎尚锦鬓边的一缕长发。是谁?黎尚锦猛地睁开双眼,只见来人与白枫飞快的对了几招,旋即分开,相互对峙。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玉公子白枫,真是厉害,只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动手,凌某真是佩服至极。”来人那嘲讽的声音中透着股子慵懒,嘴角轻勾,一双桃花眼本应风流佻巧,却被某种凌厉的气势压制,而并不显得轻佻,倒当真是担得起那两个字——雅痞。

    白枫心中有愧,只得强作镇定:“我……”他闭了闭眼,复又坚定神色,“黎尚锦必死。”说完也并不去看黎尚锦的神色,执剑与其相迎。

    那男子收了笑容,定神迎击,男子显然并不常在江湖走动,内家功夫并不如白枫,然而却依然能够不落下风。白枫与他越打越心惊,惊讶于他诡谲凌厉的招式,杀伐果决的气势,这,是在军队中才能拥有的气势!高手之间的对决最忌分神,因为只这一瞬间的停滞,便让白枫的剑被击飞了手,旋即一把寒光内敛的刀就架在了白枫的脖颈上。

    输赢已定。

    那男子的手轻轻一动,白枫的脖子上就沁出了点点殷红,一个虚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叫住了他:“且慢。这位侠士,不要杀他。”

    “可是,他却想杀你。”那男子只是平淡陈述的语气,却让听到事实的黎尚锦再一次痛彻心扉,她擦去眼泪,清澈的双眸定定的望着站在秋千旁的白枫,而秋千却早已在打斗中被毁的面目全非,像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白枫哥哥,我就只问你这一句,这十年来的感情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白枫终于又一次直视着黎尚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并无半分假。”

    “你走吧,愿以后再不相见。”黎尚锦心中五味杂陈,也不去徒劳的问白枫为什么这么做,只要知道,这十年来的感情并不是镜中花,水中月,便已知足了,即使白枫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真正想见的人……白枫的手干净而修长,除了常年练剑的茧子外,并未有任何伤痕。

    或许是一朝心愿得解,放松了下来的黎尚锦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晕了过去,伤口仍在汩汩的流着鲜血。模糊间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怕,我送你去疗伤。”仿佛久远的记忆中,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小女孩对她说,别怕,我送你去疗伤。

    “你到底是……”

    (四)

    再次醒来,身边是黎父憔悴的脸和一个似笑非笑的男子,约莫二十六七岁上下的光景,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偏也并不让人感到生气:“爹爹,这是?”黎尚锦弱弱的问道,这男子好生熟悉。

    “这位是定国将军凌远,这次多亏了他,才救了你,锦儿,还不快好好谢谢人家。”黎父见女儿醒了,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起身将地方让给两人,“爹爹担心的一夜未睡,如今,锦儿既然醒了,爹爹就去早朝了,在家要记得好好休息啊。将军,下官先行告退。”此时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黎侍郎起身向书房走去,黎尚锦的出事让他不得不去面对一些早该解决的人和事了。但愿那位故人不要让他久等了……

    目送黎父远去,黎尚锦这才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据说是定国将军的男子,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见黎尚锦打量自己,凌远挑了挑眉,身子向后一靠,也就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怎么,这才一个晚上不见就不认识了?”他调侃道。

    “将军昨晚……为何会出现在我家?”黎尚锦并未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道出从昨晚起就被压在心底的疑问。

    “咳咳。”凌远一手握拳抵在嘴边略不自然的低咳了两声,将两腿交叠,挑眉一笑,“昨夜小爷我晚饭过后在家门口散步,突然一声凄厉的嚎叫把小爷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娘遭劫,好歹是军营里出来的,保护百姓是小爷的职责。啧啧,没想到是小爷的未婚妻遭劫。你说巧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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