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艳此时也呈上先前从甄嬛身上检查出的有问题的香囊，“奴婢检查过，佩甄常在戴镂空香囊里有麝香的气味。”
苏培盛接过，复递交到玄凌面前。这是个十分精致的香囊，镂空绘以海棠的图纹，香气绵绵不绝的熏人欲醉。
“啪”的一声，皇上冷冷将此物甩在桌上，目光像是实质化的利剑般，直视着甄嬛。
“甄常在你有何解释。”
肌肤被那种怀疑的目光刮的生疼，甄嬛冲一旁着急的沈眉庄示以安抚的眼神，然后重重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悲道：“臣妾确实不知香囊中何故会有麝香，但还请皇上彻查此事，莫让安姐姐与腹中皇嗣承受此等痛楚。”说完她还悲切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皇上微微有些迟疑，假如香囊里的麝香的确是甄嬛所放的话，那么除去陵容外最受伤害的就是她自己本人。毕竟麝香除了能让孕妇流产外，还能使女子不孕……
“谁晓得这是不是你的苦肉计。麝香虽然能让妇人不孕，但甄常在接触时间尚短，也许喝几碗药就好了，可静妃却会因此失去孩子。”丽嫔咄咄逼人望着甄嬛，语气甚为刻薄。
不可能，嬛儿绝对不是那种心思狠辣的人！沈眉庄刚想为甄嬛辩解，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却出了声。
陈思璇向前几步，跪在地上，信誓旦旦的为甄嬛作保，“臣妾也绝不相信甄常在会做出此事。”
此言一出，引得众妃嫔一阵哗然。
陈思璇却不管不顾，细细向首座上的帝后分析起这件事的疑点，“香囊是内务府按照妃嫔喜好而描以图纹的，绝不可能发错。而六宫上下皆知甄常在和惠贵人都与静妃交好，所以这很有可能是某个心怀不轨之人所布下的局，为的就是除去静妃腹中的胎儿，同时如果东窗事发又能让甄常在做替罪羊。”
“只要趁别人不注意，谁都可以在制作、分给各宫的途中动手脚……更何况麝香此物一般是为治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止痛、催产才用到的药物……皇上不妨去查下甄常在平日喝的药中可需用到此物……或是让人查查甄常在最近有没有向太医院要麝香这里药物……”
一片寂静的大殿上，只听得陈思璇朗朗清脆的声音，所有人无不是诧异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素日沉默的陈答应也会有如此机敏的一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条有理，让人无法不去信服。
“……滴水石穿尚且非一日之功，甄常在满打满算不过也只有一十五日来过关雎宫，而且每次时间都未超过一个时辰……香气总不比近距离接触的香膏或是直接喝下的茶水来的有效，可静妃现下隐隐有小产的迹象，证明这绝非是轻量麝香所致……但过重的麝香味肯定会被燕艳或是其他宫女闻出有问题……燕艳在检查时也发觉此香调的极为中和，若不是放于鼻尖细细闻，很难发现其中奥妙……可甄常在并不识香，又何来高超制香技艺一说……所以臣妾断定，一定是有人在嫁祸于甄常在。还请皇上明察，切莫放过此等阴险之人。”
一室寂然，皇上像是从未发现过自己的这位妃嫔是如此的能言善道，在惊讶的同时也细细思考她所指出的漏洞；华妃在稍稍慌神后，恢复平静的姿态，满脸平静的看着直言不讳的陈思璇，只是那一片鲜红的指甲似乎都要把掌心的嫩肉给扣下来；甄嬛和沈眉庄一开始奇怪一向与她们不对付的陈思璇这次为何会开口帮她们，可越到后面越为她的口才折服并十分感激她的仗义执言；其他的妃嫔则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又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她，就连刚才还气势十足的丽嫔，到现在也是讷讷无言。
思考了一下，皇上还是觉得陈思璇说的有理有据，当下下旨拘内务府一行人于暴室内，势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华妃右拳无声紧握，低垂下的眼脸让人看不清其中的幽芒。
“你做的很好，本宫就是喜欢的你这种利索劲儿。”本该柔弱无助的我，此时却面色红润的坐在宫室内。温柔的语调、明亮的双眸以及舒展的娥眉，实在让人很难想象这会是差点小产的女子所拥有的气色。
方才还字如珠玑的陈思璇，却一脸谦逊的坐在榻的另一侧，“是娘娘赞缪了，刚才的说辞嫔妾只是按照娘娘说的读了一遍而已。”
是的，这件事由始至终都是我主导，然后由陈思璇、莫言等人从中润色完成的一场局中局。其实从甄嬛佩戴那个香囊来到关雎宫的第一天起，我就察觉这个香囊有问题了，别忘了在安府我就是凭借制香的手艺赚了不少钱，香料这种东西谁会比我玩得来。
只是为了能够放长线引出华妃这条大鱼，她才故作不知，实际早有防范。
就像清高是她在其他妃嫔面前的保护色一样，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一个纤弱、爱是小性子、目下无尘的女子，这样她们越轻蔑她人际交往的清冷，戒心就会越降低。
如果她一开始就表现的如沈眉庄一般端庄得体，从容大方，恐怕华妃这次的计划就会更加缜密。
宠妃招人恨，但就算是瞧不起，也无人敢触其锋芒；贤妃得人心，宠爱未必是最多的，但话语却更有信服力；而宠妃加贤妃则是成为所有女人攻击的靶子。
前者如陵容、华妃之流；接者如皇后、冯淑仪之流；最后则是如纯元皇后、甄嬛一流。
如今她假装腹痛难忍，就是为了打华妃一个措手不及，让这件事提前爆发出来。其实陵容的手段更多是算人心，找人话语里的漏洞，并无多少连成串的计谋。
就像我说自己腹痛一样，就算请来的太医不是莫言，可怀有龙裔的宠妃说自己腹痛，有那个太医会冒着真可能出事的风险说这个宠妃没事，大多还是折中的说要好好保养，然后开药之类云云。
至于燕艳就更简单了，只要她说自己不舒服、肚子疼，按照这样常识性的思维她肯定会认为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事，而且燕艳的医术不高一定会请太医，然后检查宫内的物品才是她真正上手的。
我算计的就是这些太医想要明哲保身的心理和燕艳与常人一样的思维方式，不过就现在看来是她赢了，嘴角微微翘起，嫣红的唇色妖媚无比。
“那个丽嫔招供了。”轻捻一枚樱桃入嘴，明明是疑问的语句，陵容却用陈述的口吻说出，显然她有十足把握。
陈思璇讨好的笑了笑，答道：“可不是么，费云烟那个小蹄子不过被关了一晚就什么都招了，更何况她房里那一包麝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娘娘您是没瞧见，那丽嫔招认时，华妃的脸色有多难看。”因为陈思璇现在有我这个宠妃撑腰，对华妃的言语也少了以往的恭敬，更何况出了这种失德，华妃的威信也受到动摇。
我点头，“那就好。”华妃想用一个小小丽嫔对她下手，不就要承受被反水的可能吗？更何况在这件事上她除了装腹痛以外，可没做任何手脚，不过是不合时宜的将事情爆出来而已。
但大清的后宫却因为华妃戕害妃嫔、谋算皇嗣一事而震惊。
当然，一个妃嫔的供词未必能代表这事一定是华妃做的，但在看到费云烟身上的伤痕和凄厉的嘶吼后，再多的话语都会变得黯淡无比。
费云烟，这个也曾漂亮过的妃子，此时穿着白色的里衣，满头的黑发如蓬松的稻草，黯淡无光。她歇斯底里的叨念着‘华妃华妃’，狰狞的面容宛若厉鬼。
没有亲眼见过，永远不知晓这回事何等的惨烈，人心上，华妃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