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站在关王庙门前,静静地看着小叫花和车上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突然,空气中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之气。“天蚕堇!”元贞突然神色一变,道袍内真气鼓动,一柄拂尘仿佛化为利剑,唰地挑开了黑衣人身上的盖着的破烂棉被。只见棉被下,一白发岣嵝老者双目紧闭,瘦似骷髅的脸上布满了食指粗细、扭曲蜿蜒、形似桑蚕的青线,这样的脸面,在老者一袭黑色斗篷的映衬下,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
“放开老前辈!”小叫花大叫着伸手来抓拂尘,看他的动作,似乎完全不会武功。
“小子!你是阴使君李文成的什么人?来此地作甚?”元贞小臂一抖,手中拂尘瞬间搭在小叫花颈边。
“你这个道人好生无礼,前辈喝你一口粥,你若不肯给,我还你便是,为什么要动粗!”小叫花昂首挺胸,眼神中并无一丝惧怕,“你说的什么君什么成,我也并不认得!”
“哼!”元贞冷笑一声,“你这小孩,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江湖上恶名远扬的震卦门阴使君李文成与我虽无仇怨,但这样貌化为灰烬我也认得。你口口声声称这恶人为前辈,想必也是个小恶人了!”
“你才是恶人!”小叫花大声道,“七日前我在西郊讨饭,老前辈身染重疾路过,施与我三个馒头,并托我送他去东北大黑山。我受前辈一饭之恩,当然要知恩图报并信守承诺。没想到前辈身体越来越差,连走路说话已是不能。今天算我欠你一碗稀饭,待我从大黑山回来还你便是!”
“好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元贞大笑道,“身染重疾?你可知此人身中天蚕堇剧毒,别说去千里之隔的大黑山,能不能撑过这三日还要看他造化!想不到恶贯满盈的阴使君也有今天!哈哈哈……”
“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口中所说大恶人是谁,我只知道受人一饭之恩当以身命相报!道长,你说的天蚕堇是什么毒?可有解救方法?”小叫花道。
“湘西有七色花形似天蚕、剧毒无比,名天蚕堇。养蛊人以天蚕堇喂食蜘蛛制成蛛蛊,可摄人七魄。也可以直接用天蚕堇毒杀他人,任他是大罗金仙,不出半月浑身皮肤如同爬满天蚕,渐渐七窍流血而亡。就算有灵药救活,也落得个气脉尽失,形同废人。”元贞道。
小叫花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头脑却极聪明。他听出这邋遢道长虽然厌恶前辈,却对这剧毒了如指掌,应该有办法救人。小叫花口叫道长,单膝跪地抱拳道:“不知道长高姓大名,求你救他!”
元贞大笑道:“小子看似不笨,实则愚蠢!你为李文成擦嘴边毒血,这半柱香工夫,天蚕堇剧毒已经深入你的腠理。你不为自己的性命忧虑,却为这恶人求情,元贞无话可说,你们走吧,且自安天命!”
小叫花见这位自称元贞的道人说自己也身染剧毒,于是低头查看自己手臂,果然见到左手一条青线向小臂蔓延,手掌隐隐发麻,定是中毒无疑。
“元贞道长,我自幼乞讨、无父无母,原本就是这世上多余之人,个人生死我不在意。但前辈于我有恩,你若救他性命,来世我被毛戴角也会还你!”小叫花正色道。
元贞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平生有‘三不救’。一不救命里该绝之人;二不救穷凶极恶之人;三不救无意求生之人。李文成恶贯满盈,如今毒入膏肓,合得他大限已到!你这小子还算不错,但善恶不分、生死不顾,是个蠢人,就算救好了也无气无力废人一个……”
小叫花年龄虽小,却生而一副硬骨头。听元贞如此说,转身为板车上的李文成盖好棉被,又在自己肩头套上麻绳,向元贞拱手道谢:“就算是拖着前辈的尸首赶到大黑山,我也要信守承诺。生死有命,就此告辞!”
“干什么!干什么!喝,喝……”穆人天手舞足蹈着,口中呼呼喊喊。
元贞望着风雪中瘦弱不堪的小叫花弯腰艰难拖动板车离去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动,口中道:“小子!眼看大雪封山,你不如先在庙前钟亭住下,等雪停再走。否则就算毒性未发,也把你冻死!”
小叫花早已冻得四体麻木,听元贞呼唤,心想:要去大黑山,总要留得半口气在,这风大雪大,前辈和自己确实撑不下去。于是拉车转身,朝破旧钟亭走去。
元贞站在关王庙门口,背倚门框哈哈笑道:“小子,你叫什么?”
“陈化及。”小叫花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