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道:“掌监说的甚是有理,我不得不佩服。可这却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道理。”
“哈哈哈哈!你配有道理吗!”
“道理就是道理,何来配不配?难道权贵在手,道理就成了道理,而贫乏其身,道理就变成空文了吗?倘若掌监真的这般想法,林捕头,这劳什子阎罗殿,不加入也罢!”
“大胆!你什么意思!”若不是身边女子坐镇,他怕是一掌就拍上来了。
杨莹也直了直身子,林捕头对这少年如此推崇,她也想听听这少年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陈九镇定如常:“掌监身为君主身边的红人,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你视平民如蝼蚁,视自己为高高在上,那你的天性中,便存了藐视律法、藐视公义之心!”
“胡说!”
陈九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你视自己高人一等,便自然看不起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你视平民百姓为猪猡蝼蚁,自然不会尊重,人如何会尊重一只蚂蚁、一只猪呢?人只会一脚踩死蚂蚁、杀猪吃肉。
“在你眼中,律令法度只是用来让猪猡听话,而不是约束自己的。乖乖听话的猪,杀了取肉的时侯才会省力。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正是这么想的吧?”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杨莹一惊,心中缓缓默念,也不知是哪位先贤说的?她只觉得与赵国几百年来的政策有种未名的契合。
可她心中细细思索,却又感到一阵阵的不合情理,大儒们不是整日将天下众民的苦乐挂在嘴上吗?何以在这小子的口中,竟成了这般赤裸裸、血淋淋的养猪理论了?
她第一次正视起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郎,也许林正堂所说没有夸张,他真的是个不出世的奇才!
陈九还未停下:“你既然将自己当作养猪人,那想吃肉的时候,你又岂会对一只猪客气?想必,大人平日里没少做以权谋私、中饱私囊之事吧?没少仗势欺人、掠夺无辜吧?若这阎罗殿归你辖管,怕是少不了受你差事,行不公枉法之事吧?”
“大胆!你什么身份,也敢品评朝廷命官!杂家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便是要吃肉,那也只吃皇爷赏赐的肉,你竟敢如此诽我谤我!”他朝女子一礼,“这小子妖言惑众,胡说八道,您可千万不能信啊!”
说罢,还偷偷朝杨莹望了几眼,额头上冷汗一滴一滴。
杨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声音听不出喜怒:“我自然是相信刘公公的。不过这少年话粗理不粗,尤其是如今这个万事难料的时节,阎罗殿绝不可出一点差错!刘公公,你可听明白了?”
刘公公冷汗更多,不由收起了原本的小心思:“明白,明白!”
陈九对这女子的身份更加好奇,这老太监嚣张的模样,显然是个老大的官儿,怎么在这女子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林正堂叹了口气:“九哥儿,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原来你是真心不想入朝为官。这事就此作罢,我送你出去吧!你放心,我以‘铁面判官’之名发誓,他绝不会找你麻烦的。”
说完,林正堂斜目看了一眼老太监,老太监浑身脸上闪过怒色,这林正堂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下属,可他在武林中却声名匪浅,朝堂与武林是两个群体,若真对付起来,怕是两败俱伤。
陈九摇摇头,他看着林正堂说道:“林捕头,这半年来你帮了我们很多,于情于理我都该助你一臂之力。若是吃皇粮、少忙碌的活计,那我可是愿意的很。我只是惧怕诸位大人物的手段,尤其是这位‘掌监大人’,高高在上,一言就能取人性命,我却不敢惹他!”
林正堂心里暗说,你不敢惹他,那刚才是谁朝着掌监说一通大道理,驳得他面红耳赤的?
陈九也觉得自己反应太激烈了,叹了口气,又朝老太监一礼:“掌监大人,小子最后还有句话送你: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天底下最锋利的刀,折得往往也是最快的!您这么聪明,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这老太监对外人嚣张、对女子恭敬,陈九一猜就知道,他正是那种皇帝最爱的、能为他挡刀冲锋的忠犬,可这种人,也往往是最不得善终的,想到这里,陈九心里头的怒意也就淡了,反而露出微微的怜悯。
老太监一看陈九脸上的怜悯,脸都气的发紫了!你一个蝼蚁小民,居然怜悯我?然而细细品味那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却又觉得其中蕴涵了极深刻的道理,想及历代皇帝的贴身太监,最终的下场,他不由得冷汗津津。
杨莹心里头也在细细品味,这小子微言大义,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就是朝堂上那些饱学鸿儒,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吧?女子不愿相信这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但她心里也会有个声音在说话。
万一真是他所说呢?
她终于开始正眼打量起陈九,他相貌堂堂,颇为英俊,双眼灵动狡黠,却又仿佛蕴藏了惊人的睿智,确实不是常人的面相。
难道真是个潜水蛟龙,粘土黄金?
咳咳两声,将老太监从自怨自艾中惊出来:“刘公公,你不必忧愁,如今世间大变,朝堂正是用人之际,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倒是陈老板,我现在十分好奇,你究竟办了一件什么案子,方才让林捕头这样推崇备至?”
陈九谦逊一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杨莹眼角抽搐,不值一提你还一副得意的嘴脸?
还是林捕头站出来,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