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药铺老板为防止饴糖结冰，在门外的小桌旁支了几个火盆，彤红的木柴噼啪作响，火苗烘着纱笼里的饴糖，少不渝站在夹杂雪片的北风里，品尝着空气中香甜的气息，她刻意远离温暖的火盆，仿佛怕火焰融化了她脸上的严霜。
“郡主？那个伤兵...”
张永三第十次重复这个问题。
少不渝没有回应，鹿皮长靴的靴面落满积雪。
“军师，你怎么在这儿？”
罗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永三回头，地鼠帮的四个帮众都在，罗虎手里拎着一筒羽箭，周肖攥着一大块狍子肉干啃个不停，周颐和钱报春搓着手蹿到药糖店门口的火盆边烤火。
“我买点糖吃。”
张永三心不在焉的回答，罗虎摇了摇手里的羽箭。
“我补充了点帮里的军需物资，怎么样，过两天再去打...”
罗虎正说着，少不渝忽转过身来冷冷的望着张永三，罗虎看见她娟秀苍白的脸，“猎”字卡在了喉咙里。
“郡，郡主....”
少不渝向罗虎微微点头，迈步向前牵起张永三的手。
张永三感到手中忽被塞进了一块柔软而冰冷的雪球，在地鼠帮兄弟们面前，他脸上霎时被冻得通红。
“呃，你们先玩儿着，郡主找我有事。”
少不渝力气不大，张永三却无力挣脱，被她拖着走向街市后巷，罗虎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摇着头啧啧赞叹。
“军师真是好福气啊...”
“哎哟！”
周肖的目光也盯着他们，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手。
绕过几条巷子，两人来到一座紧靠城墙的大院门前，院中数十间茅屋破败不堪，林立的木杆中央搭着麻绳，挂满脏污的绷带和褪色的军袍，锈迹斑斑的铠甲和兵刃在院内一角堆成了灰黄相间的小山。
几名本围坐在一处火堆旁的伤兵看见少不渝，都匆忙的站起身子，互相搀扶着向她鞠躬。
“郡主，您又来探望我们了。”
“郡主，这大冷的天，您千金之躯可要保重。”
“郡主，记得帮我们问候王上，祝他早日夺得天下，我们也脸上有光。”
伤兵们显是与她熟稔已久，一个盲眼老兵慌乱的摸索着整理自己褴褛的单衣。
“郡主，您前些日子送来的冬衣我们不是舍不得穿，这烤着火，怕给燎坏了。”
少不渝面无表情的扬手示意他们坐下，拉着张永三的手向院子西侧的一间茅屋走去。
茅屋四面布满破损的墙缝，没有火光透出，也没有丝毫温度，少不渝推门而入，屋内只有一个冰冷的石砌壁炉，一床垫着茅草的地铺，几个打着补丁的软垫。
“这是那个伤兵的住处？”
张永三问道，少不渝点了点头。
“他不在吗？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这里应该已很久无人居住了。
少不渝摇了摇头松开张永三的手，盘腿坐在了一个软垫之上，拉过另一个示意他也坐下。
“唉，没关系，我到了塞外再打听打听吧。”
张永三叹了口气，强压住内心的失望。
看见少不渝的狐皮斗篷和乌黑秀发上都已满是积雪，他走去壁炉旁拾起地上的引火器具。
黄铜火折里还有一点残存的火星，他捻出一根火绒兑在上面吹了吹，橘黄的火苗开始跳动，他将火绒扔进壁炉，淋上一点火油，添进几把劈柴。
火苗一步步爬上潮湿的木条，屋内的冷气和霉味渐渐散去。
张永三忽然感到一双颤抖的手臂绕在了自己腰间，接着耳根一阵酥麻涌起，闻到一股甘草饴糖的香甜气息。
他僵硬的转动脑袋，少不渝娟秀的面庞就在眼前，苍白的脸上肌肤滚烫。
她的目光不再冰冷，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张永三从她晶莹的眼眸中看见自己慌张的脸，喉头像吞了火炭般干涩，正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她粉红的嘴唇已吻上了他的嘴。
他仿佛回到了夷人的棚屋之中，挥刀杀人时鲜血喷涌的感觉再次袭来。
温热的嘴唇分开的刹那，少不渝脸上的严霜终于融化了，张永三胸中的血雨渐渐停息，他看到了冰冷娟秀以外的东西，修长的眉眼，盈透的鼻翼，玲珑的耳垂，组成了一种细致入微的美。
他双手仿佛失去控制，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她。
即使隔着厚厚的冬衣，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灼热，他自己的身体也是同样灼热，两个人如同壁炉中两束炭火般相拥燃烧。
他脑子空了，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似乎是过了一万年后，少不渝的双手自他腰间滑落，摸索着取下一只带着滚烫体温的白玉镯子，套进了他左手手腕。
“你明天会去送我吗？”
没有回应，她扬起头再次亲吻了他的嘴唇，这次，几滴温热的泪水流淌进他的嘴里，那味道让他分不清是咸还是苦。
*出征*
第三十七章：依依惜别（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