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稚童之身在高玉玲身边已有四年多,如今,却是头一回对她娘感到哀怜。
她安慰道:“娘,孩儿不怕,以后孩儿会护着娘亲的。”
话音未落,头顶上传来一声凄凉微弱的叹息,“你还小,又没人护着,往后莫要再展露些什么。听娘的话,好吗?”
僵持许久,白孝枝在她娘的注视下终归妥协。
那天夜里,翠菊为她铺好床,待了片刻就去外间的小榻上歇息,想是白天困在城里把她累坏了,倒下就睡去。
可孝枝却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间,她忆起颜哥儿。
那孩子包子脸,眉开眼笑那会儿与他爹还有几分相像,躲在桌底下偷吃酥饼的事儿她以前与老三亦是常胜……
忆起他爹,忆起从前高府里冷漠的人。
她爹是陈国公高佐,膝下有两儿两女。惑清和玉玲是嫡母刘氏的孩子,她与老三高去非则是妾室惠娘所生。
她出世是众人始料未及的。毕竟没人会料到一个女暗卫胆敢爬上高公爷的床。
当惠娘卸下盔甲刀剑之后,遭尽白眼唾骂,零零碎碎地活不成个人样,生下高去非后就撒手人寰。
没用上好棺木,也没入得个好睡处。
孝枝知道,她娘是解脱了。
前世她不懂得什么掩藏锋芒,韬光养晦。她只想春晓秋月,鲜衣怒马地活着,把她娘掩禁在暗处的那二十余年疯出个样子。
出走三年,他们高家只做她死了。直至皇旨入门,皇太后成全她——成了皇室里最见不得光的走狗。
可她依旧不懂,谁叫她高玉落天生反骨,叛逆不羁。为此得罪之人不尽其数……高家,余家,满朝群臣!
直至身死。竟也,猜不出个凶手。
“姐儿?”
寂静被打破。
说话的人蹑手蹑脚,拖着烛灯,穿过珠帘行至帐前,又小心试探着,“姐儿睡不着吗?”
白孝枝撩开莹帐,见是翠菊,无奈地点头。
“我睡不着,许是夏夜闷的。”
翠菊莞尔,“这与我们在高宅时已经好许多了,这样,奴为你抚扇可好?”
习惯地探头瞥了眼虚掩的绮窗,空宇间朗月清清,繁星灿灿。
白孝枝心血来潮地对翠菊一笑,“好翠菊,此般良辰,你我何不出去走走?”
“好小姐,夫人知道了,可是会要奴的命。”
“不会,她若忍心,我也不依。”
二人相视,噗嗤一笑。
此时夜半,别院人气儿少,庭院中夹杂些许凉意。孝枝踏着鞋,抹胸裙外边披了件松垮的轻纱衫,轻车熟路地朝小厨房走去。
隔壁前院里,温聘正裹着被子赏月,侍卫晋闫坐在他主子后面的台阶上,身旁的仆从金豆已是靠着柱子呼呼大睡。
这小子没什么不好,唯一的缺憾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寒症,这病隔三差五就要折腾一番。
天官府的人说是因为他与天子命格相冲,与圣上搁得远病情或有转机。可怜小小年纪离了母亲,辗转京郊养病,又不得为外界所察觉,活像个风絮。
“晋兄。”温聘扭过头,月光打在少年瘦削的侧脸,苍白得仿佛能透过光去,“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五年了吧。”
晋闫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道:“回公子,还有两个月五年。”
“许久了。我若病死,你当会去向何处?”
“占密司暗狱。”
“这么惨?”他苦笑,眼神迷离,“可惜我怕死,我怕的心惊胆颤,就连入宫替我皇兄求情,都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