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人都是在自家的粪坑里拉屎,粪坑就在一个大大的深池,挖在猪圈的后面,猪拉的屎尿会从一道口子流到粪坑。在粪坑上面架两个木头,再用毛毡围起来,盖住顶,留下一个小门进出。粪坑的边上会有很多竹篾,报纸,书纸,那都是抹屁股用的。粪坑里的东西是较好的肥料,用来浇菜。

    每家的房间里会有一个尿缸,那就是拉尿的地方,待缸里的尿液积累得差不多了,就用粪桶装着挑去浇菜。

    小玉让我知道了,拉屎拉尿的地方,可以是干干净净地,是一个白色的陶瓷小蹲坑,拉完之后,要用水冲洗干净,那叫厕所。

    建这个厕所,是建这座房子的老人特别要求的。

    老人已经接近八十,却还是很醒健,他喜欢穿着白色的衬衫,白色的背心,藏青色的中山装,即使是冬天,也会穿着整齐的外套,步履盈盈,从不急躁,个子不高,身板挺直。那布满黑斑褶皱的皮肤透出白皙的原色。他总是微微笑着,露出里面乳白的假牙。

    他说话一向温和,不紧不慢。天微亮,别人会扛着锄头下地,他会慢悠地早起活动筋骨,切些碎肉煮粥。

    太阳出来了,田里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人们会给田里的菜地除草浇菜,他会在阳台给花浇水,用剪刀修理花枝败叶,拔掉冒出来的杂草,松一下那紧致的泥土。

    阳台上,楼顶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深秋时节,这里盛开着红菊,黄菊,白菊,姹紫嫣红,淡黄色的桂花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老人用毛毡盖起了一个小屋顶,给一株特别娇气的花遮挡着风雨。他的房间里有一盘兰花,黑色的高瓷盘,一颗颗用火烤过的碎泥土,几片窄叶从土里伸出来,弯出美好的弧形。

    他到田里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说挖出一块一块的池塘土,再用火烤成黑色,然后锤碎,用来做花土。

    而在房子庭院侧门边上,一位佝偻的老人,正用蒲扇轻轻地煽动着灶火。

    那是用几块砖头搭起来的简易灶头,上面放着一个铝锅。锅的外边已经全部被熏黑了,火苗从砖头的缝隙里面窜出来,青烟绕着铝锅,熏着了老人凹陷的眼。

    她花白的头发用橡皮筋系着,但还是被风吹得凌乱跳散。褶皱的黧黑皮肤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深色的补丁衣服的角边上隐约可见洗不掉的污渍。

    老人揭开锅盖,用勺子搅了一下浮着白泡的米粥,然后用碗盛了一碗,坐在门槛上,缓缓地吹气,慢慢地啜食。她张开嘴巴,里面只剩光滑的牙床,没有牙根,没有假牙,煮得稀烂的白粥经过她的口腔轻磨一下,就流入了食道。

    老人吃完了粥,收拾一下,就拿起庭院里的一把锄头,朝屋后的小路走去。

    经过了一片小树林,两个晒场,下了一个小坡,就到了她的几分田地里。她把锄头架在两陇地之间,然后坐在锄头的长柄上,低着头,伸出枯槁的手,轻轻地拔起一棵棵杂草。把草拔干净,她就拿起锄头,给菜地松土。弄完一小片后,她就摘些菜叶子,背着锄头,再慢慢地拖着步子回家。

    她的房间在一楼,里面有一张木床,挂着旧得发黑的蚊帐。她的房间有股异味,里面堆放着许多东西,墙角堆着带着干泥土的番薯芋头,风干的泥土散落在水泥地地板上,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大米缸,紧挨着米缸的是一个棕色的油罐。

    墙边垒叠着用蛇皮袋装着鼓鼓的物品,还有一些陈旧的塑料布。老人的衣服直接搭在床架的横梁上,床边有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面,有一只缠着发丝的木梳,旁边是一个破旧生锈的铁框镜子。

    异味的来源,主要是门角那个尿桶发出来的。

    两个老人,生活在同一座房子里,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就像活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

    种花的老人,每天都会在一楼的厨房里做些好吃的饭菜,每次做好之后,他会带着慈祥的微笑叫小玉来吃。

    而种菜的老人,只能在侧门边上,在自己搭的灶头做饭,吃着自己种的菜,烧着自己捡来的柴草,用牙床磨着那些清淡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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