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妻子,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最美丽的女子。但是,她不识字,当时,老人还是一个知识分子,做着公家的事,吃着公粮。

    村里的人都说,老人是看上了那女子的美貌,贤惠。

    那女子虽然不识字,但是娶回家后也是深得老人的父母欢心,因为女子特别勤劳,干起农活来样样不比男人差。

    婚后,老人只做他知识分子的事情,回到家什么活都不做,连家务带小孩,都是女子一手操劳着。

    待子女长大,成家立业,他们开始分居,彼此不过问,也没有交集。

    老人跟着小儿子住,那女子自己住在小瓦房里。

    直到这座小洋房建成后,他们一起搬了进来,但是,继续过着分居的生活。他们的子女对于他们的生活也看得极其平常,也很少过问。许是,他们都认为,人老了,都是这样的。

    垂暮之年,彼此都已头发花白,但是却形同陌路。

    老人过的是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的妻子过的是风烛残年,等着岁月把自己一点点蚕食掉。

    种菜的老人,会把番薯一根根地铺在地上晾着,过一些时日,番薯就会变软,皮变皱。这个时候,老人就会架起锅,煮一锅番薯。

    她的番薯,不是很大,都是细细的一根,显得有点营养不良,但是,煮熟了之后,番薯皮就会变得松松垮垮的,用手掰开一头,就会留出一股淡黄色的糖汁,一边允着手指,你会迫不及待地想把那滚烫的番薯咬一口,让它在口腔里翻滚,让糖汁流入心田。

    种菜的老人,是我的曾祖母,每次放学经过那个侧门,她会带着慈祥的微笑,叫我过去吃番薯,我知道,她其实极少吃番薯,她只是煮好了,给我们这些放学的娃吃,吃她亲自种的番薯。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每天起早,摸索着自己的几分田地,收割着那些粮食。其实,她不必这样,但是,她就是习惯了此般踏实的日子。

    种花的老人,是我的曾祖父。他只与小玉一家人亲近,其他的,仿佛都保持着一种疏离感。有一次,他用一个小碗,装着一块肉饼,微笑地递给我说:“你从来没有得吃过我蒸的肉饼,这个给你,小玉天天吃呢。”

    我当时楞了一下,不敢伸手去拿,站立着看着他的脸,还有那冒着热气的肉饼。

    他继续说:“拿着吧,尝一下。”

    那一刻,我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个肉饼,很好吃。剁碎的肉,放在盆子里,用锅蒸熟,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尝到肉饼的味道,仿佛人间美味,灌进了我的全身。

    那个时候,我们家极少吃肉,即使是有肉的那天晚上,也是一盘肥猪肉。而爷爷会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筷子,举得高高的,我们绕着餐桌围成一圈,把餐盘也举得高高地,等待着爷爷给我们每个人分两块肉。

    那肥肉,每一块切得很小,大概两三厘米,切得极薄,扬起来,放在灯光下,透亮透亮的。

    那美味的肉饼,曾祖父,也未曾分一点羹给曾祖母吃。

    在我印象里,只有爷爷每天自己掏钱买两块钱的瘦肉,拿给曾祖母吃,逢年过节的时候,要是家里宰鸡,那块鸡胸肉就会独立切下来,拿给曾祖母吃。

    二婆不喜欢曾祖母,她也不喜欢曾祖父。她常常咒骂曾祖母年轻时偏心,不帮她带孩子,咒骂曾祖父偏心,只给钱小儿子家。

    二公暗地里似乎认为二婆说得有理,所以,也不过问曾祖母的生活。

    三公是个光棍,只能讨好自己的生活而已。出嫁的女儿,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拿点肉食回家,那也都是礼节上的事。两个女儿成的家,也都是农户,子女多,无奈顾不上自己的父母,但是彼此都是理解的,在他们看来,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四公因为年轻时做生意欠了很多外债,一直在外面躲着,不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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