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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遗书(2/2)

    “我父母有遗命,生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况且终究不忍见血肉相残,只叫师傅教我洒脱处事,忘怀他们,做一个快乐之人。”

    “好啊,做一个无牵无挂的快乐之人,风儿,你父母说的对。”连氏言语淡漠,亦无泪痕,只是有些疲惫的样子,拉过连鹤影与孙朔风的手,道:“从今往后,你姐弟二人要互相照应,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像你们的父亲一样,一生做个洒脱快乐的人。”

    连鹤影眼见母亲如此异常,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只好一边答应着一边随身陪侍。

    秦慕芫听罢故事,再看孙朔风时,想他幼时痛失双亲,身世飘零,却不见其有半点阴郁之气,不禁心中悲伤同情,更增了许多佩服。一夜乱梦,一会儿是父亲抢婚娶走连氏,一会儿是孙朔风在大火旁边大笑,一会儿又是连鹤影拿剑刺向自己大喊纳命来吓得呼一下惊醒过来,却听见连鹤影大声哭喊着什么,慌忙起身下床出去看个究竟。

    原来昨夜之后,连氏回房安睡,连鹤影怕母亲想不开寻短见,强求着在一旁睡下,半夜还觉得母亲在抚摸自己的头发,早上醒来一看,人却都已经凉了。

    她用一根花针刺中自己的死穴,安宁地去了。

    二十年一场空梦,守来的却是天人两隔,她再也经不起等待了,她要去找他。若真有天命轮回,下一世,要么彻底忘记这相思之痛,要么玉簪花丛中再度重逢相守一生,总之,这人世已与自己无关了。

    连鹤影与孙朔风,早已跪在连氏床前痛哭流涕。了伯摇着头叹道:“了了了了,一场孽缘终罢了。”出门去置办殡葬之物。

    日落时分,了伯带了棺木回来,在莲花坞门前堂后简单挂起黑账,把红灯笼摘下来换上白纸白烛。连鹤影帮母亲擦拭完身体穿上寿衣,与孙朔风一起将尸身抬进棺木,停放在简单搭设的灵堂里。随后写好讣告,用信鸽分别送与连氏生前三五亲友,再交待了伯前往寒山寺请僧人来念经超度亡灵,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妥妥帖帖,仿佛早准备好了这一天的到来。

    自早上哭过之后,她再也未掉一滴眼泪,好像在处理一个与自己无关之人的后事。

    夜幕落下,秦慕芫帮大家做了简单的饭菜,几个人却都食之无味。

    孙朔风念及身边亲人一个个离去,最终只剩下刚认识的姐姐鹤影,悲伤难抑,又担心鹤影因娘亲离去而哀伤过度却还强撑,因此安慰道:“姐姐若是难过,尽管哭出来吧。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姐姐,我们姐弟相守,总还不至于无亲无靠,日子总能好好过下去。”

    “风弟不必劝我,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娘在苦苦等待中煎熬,如今她终于等到了消息,也总算解脱,我们该为她高兴才是。至于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况且还有了伯,你不必担心的。”连鹤影淡然答道。显然,她并非孙朔风想象的那么脆弱。

    看着连鹤影稳重练达的样子,秦慕芫心下感叹,只不过是比自己大两三岁而已,人家遭遇这种丧亲之痛都还如此镇定理智,若是自己,早都哭死过去,还哪里有余力安排后事。不觉心里对连鹤影钦佩万分,更觉亲近厚密。

    三日后,灵柩被运至寒山寺做法超度,后被安葬在枫桥镇东莲花坞近旁的一处小山上。立碑刻字:爱妻孙连氏舞月之墓。这是孙朔风代父亲刻上去的字,他相信,无论父母还是连氏,都不会反对他如此去做。

    家中灵堂要设七七四十九天,孙朔风也就打算陪连鹤影七七四十九天。如今这个世上,他只有这个亲人,更要珍惜相守。

    自连氏茶庄破败之后,二十年来,除了早年认识的几位江湖朋友,莲花坞从不与外人来往。所以灵堂即便搭着,也冷清清无一人来拜祭。春意渐浓,落英满径,人心却与凉秋无疑。

    这一日晌午时分,孙秦并连鹤影三人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却听见了伯远远道:“有客来。”话音刚落,一位面相威严的黑衣中年人大步迈了进来,身后跟一位清瘦文雅书生模样之人。

    还未等旁边二人开口,秦慕芫已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呼一声:“爹爹”

    来人正是万天德与江南望。

    “芫儿,你跑出来这么久,你爹很担心,亲自来寻你回去。”江南望对这突兀的造访解释道。

    连鹤影听闻对方是秦慕芫的父亲,忙上前招呼道:“既是慕芫妹妹的家人,就是贵客,二位里面请。”

    万天德微微颔首,四下环顾,先步入灵堂祭拜上香毕,才至前厅落座,道:“芫儿在府上打扰多时,我替她谢谢你们的照顾。”虽言出致谢,但更多是客套的口气,这些,连鹤影与孙朔风也看得出来。

    秦慕芫心里却明白,之前自己一个人离家半年走南闯北,父亲并未前来寻找,此次只在与金陵相隔不过一天路程的枫桥镇,父亲却带着江南望前来,这其中定有其他情由。或许是父亲得知连舞月去世的消息而借机前来拜祭,难道他还对年轻时的那些旧事并未忘怀

    “爹爹是怎么知道我在莲花坞的”作为万通庄的大小姐,她自然知道万通庄的眼线遍及天下,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走不出万通庄的消息范围,但她还是故意发问。

    “是你娘太过想你,所以我才派庄内下人四处打探得知。”万天德自然了解女儿所问的真正意图,但他又怎会在这些人面前说出一点实情。

    秦慕芫显然对父亲的回答并不满意,撅着嘴哼一声,道:“我在这里好的很,连姨生前还做了很多万通庄都没有的好吃的给我们吃呢,可惜她却去了,爹爹你真应该多上两柱香感谢她对女儿的照顾,以后也多照顾鹤影姐姐,算是替女儿报答连姨了。”

    万天德并不知道,秦慕芫早已在连舞月那里听说了他与连家早年间的牵扯,更没想过女儿如今说话行事已有些心机,遂道:“鹤影姑娘节哀顺变,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老夫,芫儿没有几个朋友,你们既然性情投合,我也就当你是自己女儿一样看待了。”

    连鹤影含笑谢过。万天德便起身告辞,秦慕芫当然也得随着离开。

    相处近一月,她已经很舍不得这座莲湖之央的宅子,更舍不得姐姐一般的连鹤影,也舍不得孙朔风。但她心下明白,为了给父亲此行一个圆满的情由,她是必须要跟着走的。所以虽有千般不舍,但还是撅着嘴跟在万天德身后出门。

    临上船前,她却突然跑过来对孙朔风耳语道:“过几天我还会跑出来的,到时候江湖再见。”说罢,很快蹦蹦跳跳回去父亲身边。

    孙朔风无奈地笑笑,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离开后,莲花坞将少去很多快乐。

    万天德看到女儿的举动,眉头拧做一团,意味深长地盯着孙朔风看了许久。孙朔风感觉到了万天德的目光,便坦坦荡荡回视过去微笑致意,倒让万天德心中略微不安。

    秦慕芫离开后,莲花坞越发清冷安静,偶尔几只燕雀鸣过,伴着寒山寺晨昏的钟声,让这座美丽的宅子更显寂静。那姐弟二人,每日里除了给连氏续香烧纸外,也只淡淡闲聊些彼此不知的父母故事,渐渐的也将感情加深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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