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个老仆,略一施礼开口问道:“不知各位有何事?”神色淡定,并未被这些鲜衣怒马,还佩着刀的人吓着。“我有要事,拜见王老,请通传一下。”尖细的声音,显露了他的身份,老仆微微皱眉,歉意开口:“不巧啊,老爷有事外出,等几日方归。”
见吃了闭门羹,太监身后一个壮汉,上前喝斥:“天使驾到,还不跪迎!”边吼边一把推向老仆。却见老仆身影一晃,再朝壮汉和身一靠,壮汉如遭重击,连连后退,如果不是后面的人扶着,就被撞倒在地。锵锵刀响,杀机毕现,太监并未开口阻止,哪次传旨不是风风光光,接旨的人恭敬有加,却不料在这荒野陋室,被怠慢如斯,婶婶可忍,公公不能忍。
“什么时候,影卫的人,变得不堪一击又无法无天了。”老仆叹息道,眼中精光闪现,此话一出,惊住了抽刀的众人。影卫是禹皇身边最神秘的防护力量,知之者甚少,就算知道这样一个名字,也难也辨认出来,据传影卫的高层,都是练气士。传旨太监自然是听说过影卫的名头,却不料护送他的居然是影卫中人,事情的复杂性,超过了他的想象和承受能力。
难怪出宫前,老祖宗有叮嘱。太监浑身冒出冷汗,传个旨别把自个儿小命传丢了,别掺和,别惹事儿。“不知王老几时可归?”太监赶紧对老仆施了个大礼,开口询问,“三日后来吧,老爷应该回来了。”老仆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太监道谢后率众离开。
门口发生的情况,风歌在书房内听得一清二楚。来的并非常人,师尊说不见就不见,胆儿真肥。还有那老仆,平时看起来木呐衰老,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主仆二人,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正在胡思乱想时,耳边传来威严的咳嗽声,风歌一激灵,收回了心思,专注看书,别又挨一次打手板心,人大面大的了,传出去太丢脸。
王阳明将手中的竹简,往桌上一放,盯了风歌一眼,没好气道:“别装模作样了,看不进去就别看。”“哪有,我看得进去。”风歌弱弱应了一句,“陪我到湖边走走。”王阳明站起来道,风歌连忙放下书跟上。
云梦泽畔,湖风悠悠,吹动师徒二人的衣袂,两人花白、漆黑的头发,也在风中轻扬,形成鲜明对比。“你也猜到来的是什么人了。”王阳明淡淡开口,风歌点头承认,“很好奇吧。”“有点。”
王阳明站定,极目远眺,突然转移了话题,感概道:“我生于斯,长于斯,叶落又归根,云梦泽仍如当初,却物是人非。”风歌静静听着,没有插话,“云梦泽哺育了周遭一代代生灵,却又不时泛滥成灾,涂炭众生,你说对它,该爱还是该恨?该护还是该弃?”
爱恨交织,取舍难断,是非对错一念之间,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可谁来定是非对错,也许是自已,也许是旁人,也许是众生,也许是,历史。师尊的话,让风歌思绪万千,心生彷徨。“格物易,格心难,万物万理犹可探,人心深奥不可测。”王阳明长叹息,转身往回走。
“不知师尊如何应对?”风歌问道,王阳明一改刚才的神态,哈哈一笑道:“不知道,随心所欲不逾矩而已。”说完顺脚把路旁的一颗小石头,噗通一声踢进湖中,风歌不竞莞尔,师尊洒脱起来,就象个老玩童。
三天之后,传旨太监又来到云梦草堂,心里惴惴不安,总感到还要出什么妖娥子。敲门之后,还是那个老仆开的门,这次到是很爽利道:“老爷回来了,只是得了重病,你随我来吧。”
床上的王阳明,脸色灰败,白发蓬乱,咳嗽不断。风歌坐在床头用汤匙给他喂药,心里却哭笑不得。为了推掉朝庭的差事,师尊居然豁出去了!昨晚用冷水浇了自个儿透心凉,还故意在院子里吹了半个时辰的风,不病才怪。当时就把风歌急得够呛,你一把老骨头,还折腾啥,谁知王阳明回答得更绝:“生命不息,折腾不止。”顺带还给风歌下了一个评语:“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将来折腾起来,世间难安。”
接旨的人都病成这样了,哪还能讲什么成礼仪。“小的给王老请安,圣上有秘旨给您,接旨吧。”传旨太监问候了一句,马上从怀中掏出秘旨递过去,他什么都不计较了,赶紧交了这差事心里才踏实。
风歌接过拆开,扶师尊坐起。王阳明展开观看起来,蓦然惊呼:“原来圣上重启老臣,是去当大官,你怎么不早说讶!”传旨太监见王老盯着他,心里那个憋屈哦,如云梦泽的大浪,滚滚而来。泥马的个老混蛋,那是秘旨,秘旨你不懂?咱家哪敢知道内容,你这是装疯卖傻,还是给咱家挖坑啊!
王阳明懊恼地拍打床边,不住叹息:“辜负圣恩啊!老朽不中用啊,这病来得不是时候啊----”两行热随之滚滚而出,深刻演驿了,长太息以掩涕,哀命运之乖张的画风。风歌心中暗赞,师尊学问高,演技深,了不起!但脸上不得不装着心有戚戚,劝慰师尊,差点连节哀顺便的话都说出来了,配角也不好当啊!
传旨太监尴尬地站在那儿,看一老一少的表演。他不敢乱开腔,说啥好象都是错,也不能立刻走,忍得实在辛苦。见这一老一少的悲伤仿佛要逆流成河,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得不出声:“王老,求您给句话,小的好回去复命,就不打扰你老养病了。”传旨传到哀求接旨的人,这个太监很悲催。
火侯差不多了,适可而止。王阳明挣扎着要起床,但颓然靠在床头,悲伤开口:“命不久矣,风歌代笔吧,我口述,给圣上复旨。”风歌有点紧张了,这是要入龙目的信,我写成吗?太监都说了,一句话的事儿,搞得那么复杂干吗,你老太入戏了吧。
虽然有点不满,风歌也迅速磨墨提笔,正襟危坐,等师尊口述。王阳明咳嗽了几声,缓缓开口:“臣王阳明,叩谢圣上隆恩!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奈何命运弄人,恐残躯误国,惶惶然兮,临表涕淋,丹心一片报皇恩。”
这哪是回复圣旨,简直是在作文章嘛。说白了就是:我一直忠君爱国,但现在病得快不行了,皇上的好意只能心领,你就别来烦我了,还夹杂了几句牢骚话。却整得引经据典,辞藻华美,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