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渊阁借阅书籍,交还时都要检查,如果有污损破坏,那是要受到严惩的。风歌本也牢记这点,读书时都很小心。但昨天读到那本书,其中有几句,触动了他前世的记忆,觉得是严重误导。就提笔在上勾点了几下,还把页角折起来,准备还书时,找阁中的学士,辩论一下。但还书时,他忘了此事。
学徒在整理书时,往往都是例行公事,随手翻翻。但好死不死的,风歌在那页折了角,学徒一下就翻到了。大惊之下也多了个心眼,那小子不好惹,往上报吧,让那些大佬来处理。当值学士接过一看,虽有点恼怒,但也没觉得有多严重,这样的事儿,偶有发生,按规矩责罚就是。可他按书上的勾点读了一下,脸色狂变,这已不是污损书的事儿了,而是------散布歪理邪说!
“你把书中两句,读一下。”唐老静静开口,“圣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风歌随口就背出。“何意?”唐老问道,“百姓只需要要按圣贤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风歌老老实实回答。“哼!感悟肤浅,不懂装懂。”一个老者不屑开口,风歌连忙一拜道:“请大师赐教。”,“教化百姓,只需他们跟榜样学,不需要对他们解释说教。我同文馆的使命,就是为天下子民,培养楷模榜样!”老者傲然回答。
切!我还以为你老有什么高见,只不过换了种说法而已,依然是:愚民!掌控!风歌腹诽,但还是装着诚惶诚恐受教的样子,没必要和这些老朽玩固的人争论。唐老却不放过他,又开口道:“按你的断句,再读一遍。”“圣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何意?”唐老问道,表情很严厉,房间内气氛凝重。
风歌终于明白,郑知非为何说自己摊上了大事儿。因为这一改,圣人语意,完全变了,触碰到王朝的痛点,非常敏感。当初接触师尊的心学,还笑称其领先两步会成先烈,现在这句话的意思,可不只是领先两步,这先烈当定了。事已至此,风歌也豁出去了,想让我当先烈,嘿、嘿,试问大禹王朝,有几人有这个本事!
风歌脸色一正,沉着道:“百姓愿意听从有德之士差遣,就顺其自然。如果不愿意,就应施以教化,让其明白这样做的道理。”此言一出,有的陷入了深思,有的呼吸急促,须发张扬。“篡改圣言,其心可诛!”先前那个老者,猛地拍桌,巍颤颤站起指着风歌怒斥。“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另一个老者同样怒喝。
一帮死守故纸堆的书蠹,井蛙且可与之言海。风歌凛然不惧,直视这两个老朽,虽不开口,但意思很明白,别倚老卖老,别扣大帽子,以理服人!蓦然,哈、哈大笑声中,王阳明长身而起。转而有点悲苍大声道:“没想到啊!同文馆这几十年来,已经固步自封到,容不下半点不同思想了,悲哉!”
此话如同火上浇油,屋内其他人,脸色巨变,怒视这师徒两人。“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是在各位前辈面前,坦然说出了对圣人言的体悟,怎么就可诛?怎么就万死?都是我教的!要诛就诛我,要死我扛着,和风歌无关!”王阳明终于显出了狂放不羁的本性。风歌心中暖流涌动,也大笑道:“师尊且可弃我,你我师徒二人并肩作战,虽千万人,吾往矣!”
场面火药味十足,如果在坐的这些老头,再年青几十岁,说不定会动手打起来。“王阳明!你在馆中时就桀骜不驯,散布疯言疯语,被逐之后还不思悔改!”最先跳出来的老头,开始揭王阳明老底。“林老头,你老颠东了吧,我是自己走的,哪里被逐?不象某些人混天度日熬资本,草包一个还装大尾巴狼。”王阳明讥讽道。“哟!师尊您还有这段光荣历史哦。”风歌完全放开了,调侃起来。
林老头当众被打脸,气得脸色青紫,再也站不稳,坐在椅子上都打哆嗦。把气稍喘匀,恨恨开口:“王阳明你这个小匹夫,老夫不和你吵!请上院尊者来定你的罪!”唐老听到这句话,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巨变,厉声喝斥:“林兄,慎言!”
什么上院尊者?风歌心中一突。自从上次见到有修士出现,就知道这同文馆能超然于王朝中,屹立不倒,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凡仙混杂,有意思。碰到这对混不恁的师徒,众人沉默了,只是脸上阴晴不定,此事不好收场。
唐老沉思片刻,把语气放缓再问风歌:“说说你为何会如此体悟圣言。”王阳明站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何为圣言?何为圣人?”风歌先抛出两个问题,略顿后才缓缓陈述起来:“就说这位圣人吧,据史书记载,他出身贫贱,年青时并无出众之处,后颠沛流离,周游列国,哀民生之多艰,感触之下才开始著书立说,有教无类,始得后人尊崇。这样的圣人,怎会说:不可使知之。明显愚民的思想,怎会是圣人的本意?”众人听得出神,风歌抱拳对众人行了一礼,大声道:“我到是想请教各位前辈,到底是谁,在篡改圣言!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讲得有史有据,分析得合情合理,最后的问题,更是惊世赅俗,不敢细究。众人无言以对,只有林老头还强撑着,低声怒骂:“妖言惑众、离经叛道、歪理邪说-----”但没人理他。
王阳明也深有感触开口:“学圣人言,先要明圣人心。圣人周游列国,才明天理,知人欲,才敢著书立说。也曾留圣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是对后人的警示啊!”
师徒两人可以说是一唱一和,搞得这帮老学究,下不了台。本来是要收拾这小子的,没想到反被收拾,众人郁闷到极点。但真没办法,这师徒二人,句句占理。最后只得轻描淡写批了两句,就此作罢。
高耸入云的瀚墨楼,一个中年文士读完一枚玉简,微微皱了下眉,对侍立在后的童子道:“传我封命,静观其变,不可介入。另,查那少年,是否有武者演变成体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