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馆中,许师爷看了许多答卷,大多平淡,有的也有点出彩,但他意兴阑珊,不想再看了。“于师兄,叨扰了,就此别过。”李师爷出言辞别。“李师兄,何出此言,此去多艰险,我身处凡尘俗世,就用凡人的方式,浊酒送别吧。”于修士也颇为感怀。
凡俗中的酒,是不可能让修士醉,除非,修士自己想醉。李师爷和于修士,想醉!此去南蛮,危机重重,今日一别,也许生死相隔,但两人知道,换了谁,都会义不容辞。宗门,在两人的心中,大如天,这是一种责任,一种义务,更是一种荣耀。生是瀚墨楼的人,死是瀚墨楼的鬼!这是信念,这是传承,无论如何,不可动摇。
于修士,早有准备。李师爷泯了口酒,闭目不言,眼角有泪珠,半晌才开口:“家乡的味道!谢谢你。”百年筑基,家乡,只在记忆深处。于修士干了杯中酒,那是倒自另一壶,苦涩的笑笑,家乡,还在吗?看着亲人,一个个老去、死亡,除了留下传说,无能为力。父母闭眼前,还在骄傲地呢喃,我的儿子,是,仙!自己却没有,赶在老人家闭眼前,握握父母的手,仙,有何用!
这一顿酒,喝得很沉重。生离死别的愁绪,过去现在的感慨,却只有廖廖数语。李师爷随手拿过一份答卷,不经意阅读起来,读着读着猛的站了起来,惊呼:“不可能!”凡俗士子的答卷,能让筑基修士动容,极其少见,于修士颇为好奇,又听李师爷喃喃道:“难道,是他?”谁的答卷?于修士扫了一眼,猛的怔住了,怎么又是他,风歌!
“此子是何身份?籍贯何处?”李师爷急急发问。“王阳明的弟子,巴州一个小山村,好象叫石沱坳的地方,怎么了?”于修士不解问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何如此相似。”李师爷激动地自语,蓦然再问:“此子经历如何?”于修士沉思片刻答到:“王阳明的关门弟子,没有什么经历,不过―――”“不过什么?”李师爷追问,于修士把风歌在同文馆惹的事一一道来,末了犹豫刹那开口:“宗门怀疑,此子是武者,而且有变成体修的可能。”
体修,在修真界,是个禁忌,如果要形容,就是不人不兽,没有灵根,没有灵气,但凭力量和凶悍,力压修士。李师爷听了,颓然坐下,喃喃自语:“不可能是他,不可能。”“你说不可能,是谁?”于修士不解问道,“青末,此卷阅之,如同亲历,流民爆民,语气如出一辙。”李师爷解释。长时间的沉默,各怀心事,于修士静静开口:“此子,是奇才,我耳闻,文武学院都在抢他,但,我怕给世人,带来不详,所以,不能录他。”对师兄的想法,李师爷很理解,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最好扼杀摇篮中。但他隐隐觉得,宗门可能不经意间,竖了个可怕的仇敌,而且关乎,生死存亡。
考完了的风歌,又恢复了四处闲逛的德性,王阳明也没管他,到是董叔,坚决不让他进灶房。风歌很享受,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亲情,但没过两天,他就发觉,师尊的脸色,有点不对劲,无论怎么问,师尊只是说,朝堂的事儿,很累。
王阳明确实很累,本以为,凭自己老而弥坚的性格,心底无私的品德,能做点什么,却发现,很难、很难。由其是,引以为傲的弟子,从开始文武学院争抢,几天就变成,唯恐避之不及,凭他的直觉,知道出大问题了。
风歌发现,师尊几天中,苍老了许多,但无论怎么问,师尊都在推唐。直到放榜那天,王阳明罕见的没有上朝,静静坐在书房喝茶,风歌心中,有点明白。亘人门外,几家欢乐几家哭,极目所望,文武两榜,没有自己的名字。很苦涩,让师尊,为我而自豪的愿望,破灭了。
回到家中,书房内,没等风歌开口,王阳明亲手为他倒了杯茶,含笑道:“我,妄为人师。”风歌一口喝了杯中茶,站起来,依古礼,三辑三跪,郎声回应:“跪天、跪地、跪父母,我父母早亡,最后一跪,跪师尊。”董叔在一旁,悚然动容,王阳明坦然接受了风歌的跪拜,有点萧瑟开口:“歌儿,师尊没兑现当年的存诺,你可怨我?”“恩在心,何来怨。”风歌跪答,“此事,非你之因,实是我之果,你可怨我?”王阳明脸色肃然问道,“师思深似海,风歌且能怨。”风歌微笑回答,虽有遗憾,但能陪在这个可亲老人身边,足矣。
爱憎分明,王阳明脸色更凝重,端茶杯的手,在抖。最后一问,问还是不问?关乎天下。其实不问,他也知道答案,你们,为何要逼他!“歌儿,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没有之一。”王阳明没有再发问,为苍生,为王朝,作最后的努力,“你,如果有不满,就朝我和老董发吧,切莫秧及无辜。”语气颓然。
师尊,很神秘很慈祥。这句话说明,师尊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亲可敬的老者,念念不忘的,是弟子为善的承诺。“弟子有负师恩,没考上,请师尊责罚。”风歌只有歉意,没有承诺,不是对师尊的不敬,而是他想知道,究竞发生了什么?
王阳明欲站起来,但很吃力,从未出现的情况,让风歌眼神一缩,想去掺扶。此时,董叔出现在王阳明身边,把他掺抚起来,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让风歌心酸。“歌儿,要么你回家看看,要么远游,记住,你是我王阳明,最得意的弟子,永远!”王阳明叹息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危颤颤地被董叔掺抚回房。
能不能考上皇家学院,风歌无所谓。他只是想满足师尊的心愿,在进入修真界前,陪老人走完最后的岁月,今生,师尊是他最在乎的,亲人。按考试的情况,考上没问题,而且他知道,文武学院都抢着要他,为何会出现,这种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凌架于王朝之上的势力,插手了,而且对自己,很不待见。想到此处,风歌静静走到院中,仰望远方,同文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