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瞥了眼那两件旗袍，不肯接。
他将衣服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在她面前提起来，说：“干净的。款式也可以。”只当她嫌弃这是花楼姑娘的衣服。
可还真不是。她有些别扭，说：“我不喜欢穿旗袍。”
她常年练武，身材自不如一般的女孩儿家纤细柔弱，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胳膊和小腿有些粗壮，便很讨厌穿旗袍。到底是女孩儿，爱美是骨子里抹不去的天性。
她不知道，有人喜欢纤细柔弱的美，但也有人喜欢健康匀称的美。
可他一本正经的哄她，“这时候还讲究这些？保命要紧。最好把那假发也戴一戴。”
她也分得开轻重，但仍是不大乐意，赌了气扯过一条旗袍便拉了围帘进去换衣服了。
她当真不大避讳，虽隔着一片围帘，但到底男女一室。没法子，在军校的时候，连澡堂都只有一间，不过中间隔了扇屏风。从前睡觉也是和男孩子在一处的，同样是用屏风隔开。这两年女孩们渐渐大了，才分了房间。
帘子刚拉上就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解衣服声，虽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却下意识的转过了头背对过去。他是在风月场里走过的人，这点场面实在算不了什么，帘子里的人若换了这间房的主人，只怕他就要轻佻的挑开帘子去，但若是换了眼前人，便觉得自己像是个猥琐的变态。
换好衣服走出来，小春脸上仍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他抬眼一看，有些忍俊。
人是好看的，衣服也是好看的，就是不那么搭。其实她的个子在女孩儿中不算矮了，只是常会下意识将她当做少年，才觉得矮小了些。她确实不如那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孩儿如扶风弱柳，但却像是一颗青翠挺拔的小松，像是一株凛冬霜华下的寒梅。
只是这衣服却是贴绢玫瑰的招摇款式，大片姹紫嫣红的妩媚，确实不衬她，腰身处又略有些松，怎么看都像是偷穿阿姐衣服的女学生。
见他唇畔带着笑意，她也突然起了报复心，从箱笼的假发里随便抽出一顶往他头上套，说：“别光我一个人装扮，你也来扮一扮，扮个大姑娘最好！”
他笑着躲了几下，最后还真把那顶大波浪的长假发戴上了，甚至还自己整了整方向。别说，他长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扮上女相倒也不丑。只是假发戴的歪歪扭扭，模样说不出的滑稽可笑，连小春都忍不住笑起来，露出满口糯米般细白的牙齿。仿佛这会儿她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
他也跟着笑，左边的脸颊上隐隐有一个小梨涡，让这个玩世不恭的年轻人也沾了几分孩子气。
花楼姑娘的房里躲不久，不到傍晚时分，他们便躲了出去，避着人藏到了后院的柴房里。进来的时候他们就选中了这个地方，花楼跟别处不一样，天晚了才正是迎客做生意的好时候，所有人都忙碌着，自不会有人跑到柴房来查看，而忙过夜晚便都歇息入睡，一直到白日之前都是安全的。
天黑之前，也隐约听见有乾军进来盘查，但确实不像在客栈时掘地三尺，只派了几个人进来到处看看，被他们二人小心躲了过去。
就这样柴房和客房交替的躲着，又被他们躲过了两日。
第三日日落黄昏的时候，枪声乍起，起初只是一两声，又离得极远，像是在西城门外响起来的，后来逐渐密集，听着声响也越来越近。
“怕是打起仗来了。”阿秋仔细分辨着声音，说道。
“打仗？谁和谁？”小春从一堆茅草里爬起来，也竖起耳朵来听着。
如果这个时候由西而来，能和乾军打起来的，恐怕除了南府军便也再无他人了。她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人。是……南府军为了接他而来吗？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她的后腰上别了两把枪，随时都可以抽出来。
“你不去找你的军队？”她审视着问道。
可他脸上也是少有的凝重，到了这会儿，也不必多瞒她什么，说：“南府军为了接我直接攻城，乾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会儿我一露面，要是被乾军看见，不能立时抓了我就会一枪毙了我，暂且看看吧。”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你是谁？”她彻底沉下脸来，带着跟自己年龄全然不服的冷锐。
一眼看见她右手已经背在了身后，他心里也警戒了起来，不等她动，突然蹿起来朝她扑过去，伸手就朝她后背摸去。
她被他压着仰倒在地上，不好躲闪，男人的体重又比她重了太多，男女与生俱来的生理差异让她在这一刻落了下风，抬手挥拳想打他的脸，他却一歪头躲过了，再想打，两只手都已经被他按在了地上。
“你这死丫头！怎么动不动就要掏枪！”他恨恨的说道。
“是你先动手的！还好意思说我？！”她也气得很，自己还没动呢，明明是他先扑过来的，可挣又挣不开，气急之下，抬腿就往上踢，膝盖恰恰朝他胯下顶去。
这断子绝孙的招式他可不敢硬接，幸亏身手快，一个翻身躲了过去，“你怎么这么……”阴狠歹毒！可话还没说完，那小野兽一样的丫头已经扑了过来，压着他的后颈将他暂时制服了。
他丧气的长叹一声，连反抗都懒得了，自己怎么栽在她手里这么多次！要是传出去，他堂堂男子汉的尊严还往哪儿放？
这次她也没有和他好说好商量的耐心了，威胁道：“你是什么身份！再不说我就捆了你把你丢到乾军面前去！”
“好好好，我说！”他这才妥协了，“我叫江钰淮，禹省督军江炳川的次子。”
“当真？”她有几分怀疑。禹省督军江炳川她倒是知道，但儿子叫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这些！”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你父亲有几房妻妾？”她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