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上发生的惨案仿佛是打在W市警方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在短短的时间内，全市市民都知道在步行街上尸体横陈，血腥遍地，和他们曾经听说过的警告不差分毫。他们瞠目结舌，兴奋莫名，连曾经将信将疑的市民在确定无误的事实面前也彻底心服口服了。任何突发事件都得有人来背负责任，所以在缓过劲来之后，市民自然把警方当作谴责的对象。
几天以来，民间舆论的压力让警方已经招架不住了。市民们用各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不满。110接警台每天都会接到上百个质问警方的电话，更多的指责则出现在本市门户网站上。
对于唐局长来说，更要命的是这起轰动性的凶杀案已经惊动了市委和市政府。最新一期的《舆情通讯》用三分之一的篇幅报道了此事的相关情况。其中的一篇文章说道，在这一事件之后，民调显示的市民对本市社会治安形势的安全感下降了7个百分点，有85%的市民相信警方的失职和无能是导致事件发生的直接原因。
所以，会议顺理成章地从唐局长对赵乐民一通劈头盖脑的批评开始。愤怒已极的唐局长在他的言辞之中，毫不留情地使用了“性质恶劣”、“影响极坏”、“天下奇闻”、“不可思议”之类的字眼。
赵乐民一直把目光投向会议桌中间的一盆绿色盆栽。他本来就是整个公安系统有名的“晴雨表脸”，此时，焦躁和郁闷完全地写在他的表情上。他在心中暗暗地骂着赫起，如果不是他临时请了病假，至少可以在这里替他抵挡一下唐局长的怒气。赫起的不在场使他不得不亲自去做所有的具体解释。
“实际上，我们对犯罪嫌疑人留下的——呃，留下的信息是充分重视的。”他对唐局长说，“案发当日，专案组与管辖地派出所至少出动了30名警力，在步行街上进行巡逻和监视。如果有更多的警力，能够对整条步行街进行彻底搜查——”
唐局长挥了挥手掌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不要说‘如果’。案件发生了，市民目睹了，这就是事实。过去获得的成绩让你们自大惯了，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敢和你们作对的犯罪分子。”
“不正确的思维定势把我们带入了歧途。前几起案件误导了我们……”
“别提什么不正确的思维定势了。”唐局长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侦破工作有进展吗？”
“排查工作仍然在进行之中。物证方面，暂时没有新的进展。”
“也就是说，你们无法给出一个破案期限？”
“客观来说，就是如此。”
参加会议的另外九名副局长把怜悯的目光投向了赵乐民。
赵乐民清了清嗓子，他决定在唐局长再次发作之前把更坏的消息告诉他。“还有一个情况，很特殊，很特殊。”
唐局长接过赵乐民经由秘书小黄之手递过来的一件物品。他在赵乐民沉默的恳求下戴上了他的渐变式老花眼镜，把那像张纸片的东西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是什么意思？”
“凶手又故伎重演了。”赵乐民字斟句酌地说。
“另外一个警告？”
“应该是，从逻辑上来讲。”
唐局长瞪起眼睛。他仿佛随时准备把那张最新出现的地图碎片的复制品撕得粉碎，再用力抛洒在会议室的上空。
纸片在副局长们的手中传阅了一遍。大家匆匆忙忙地瞟上一眼就随手递给别人，好像惧怕它带有一种可怕的魔力。
“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唐局长问。
“这也是我们想搞清楚的。一个精神混乱的人，他的想法很难判断。一次侥幸得逞之后，他居然还敢这么做。”
“够了。该怎么办，——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防范，竭尽全力地防范。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专案组已经拟订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唐局长几乎是喊叫着说出了这句话。
“是的。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了，绝对不会。”
“那么保密措施呢？”唐局长又问，“能不能百分之百到位？”
赵乐民知道他的意思很明确，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被一个小小的报社记者逼到十分被动的境地。“当然。我们会严格封锁消息。不会再让好事之徒钻了空子。”
“好吧。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来自市民的压力太大，在被舆论压垮之前，我们有必要控制一下局面。”唐局长停顿了片刻，又说，“同时，也为抓获凶手赢得宝贵的时间。”
听到这话，谭震猛然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说：“我早就表达过我的意见了，舆论只能靠疏导，不能靠压制。”
“算了，别来那一套了。难道让我们眼看着多年来正面宣传的结果在一次负面事件中毁于一旦？”
“我们能施加影响的只有电视、广播和报纸。能让他们保持沉默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么网络呢？谌局长，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控制吗？”唐局长问。
“是的，可以采取一定的措施。”分管网络监察处的副局长谌至德说，“屏蔽一部分信息。——但是，不是完全有效果。”
“为什么不可以多找些写手？听说利用写手来澄清对警察不利的信息，比正面回应效果要好。”
“有时候是如此。不过，写手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才行。这次的事件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明摆着的，怎么‘澄清’？如果辩解软弱无力，还不如不‘澄清’。”谌至德的言辞十分犀利。
听到这话，赵乐民的脸色再一次变得很难看。
“如果真的需要控制一下局面，方法也不是没有。”谭震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如何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比方说，用正面的消息来冲淡负面的，这是危机公关惯用的做法之一。不过，我对这种做法的效果持保留意见——”
“值得一试！”唐局长爽快地挥了挥手，露出了会议进行到现在唯一的一个笑容，“就这么定了，具体由你来操作。把广播、电视、报纸全部利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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