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那里别动。我很快就回来。”赫起头也不抬地回答，他顺着竖井内壁的一长溜铁圈缓步向下。有些铁圈上沾着比较新鲜的泥土，可能是从某个攀缘者脚底蹭下来的，也可能不是。赫起尽量不去碰那些泥土，仅仅三米多的高度，他一下子就到了底。
胶鞋接触到地面，有点打滑。赫起凭触觉知道下面有一层大约七八厘米厚的淤泥。这双胶鞋的鞋帮到赫起的小腿，是保卫科长临时借给他的，同时他还给了他一根沉重的手电筒。
几分钟之前，他们两人合力掀开了这个藏于茂盛的野草中的废弃不用的下水道的井盖。井盖边缘有极其轻微的被磕碰过的痕迹，浅得根本不能作为赫起决心下去试探一番的理由。可是，他等不到痕迹专家来查验了，草草地拍下几张照片就迫不及待地钻了下去。
据保卫科长说，下水道在校外的某个荒僻之处有个出口。几年之前，还有调皮的孩子将它当作探险的场所，后来年龄更小的一批孩子已经全然不知道这个地方。
“当心脚下！”保卫科长在赫起的身影消失之前向他喊道。
赫起向下水道的深处走去。空间虽然狭窄，但是一个成年人通过绰绰有余。在手电筒光芒的照射下，四壁是粗糙的石灰。淤泥很粘稠，每迈一步都好像有一股吸力把胶鞋向下拽，从泥巴里散发出一股类似甲烷气体的气味。如果泥巴再干涸一点，有人走过一定会留下足印，可惜这种粘稠度什么也留不下来。
如果他能通过，一定别人也能通过，赫起这么想。
当女子大学凶案发生之后，他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转过来，便开始思索凶手是如何穿过重重戒备进入校园的。在日落之前，垃圾站没有任何异常，一具尸体究竟有一定的体积，不可能不被发现。法医尸检也证明，死者的死亡时间在被发现前的四到五个小时。这说明，凶手确实是在当天夜里做的案。他能够在校园里现身总要有一个肯定的理由。
一定是有一条秘密的通道。
凶手通过这条秘密通道溜进了校园，也是顺着这条秘密通道，他迅速遁逃。
在这个想法的指引下，他和保卫科长开始在以垃圾站为圆心的范围内搜索。下水道洞口就是搜索的结果，而且，这个洞口的位置距离垃圾站仅仅百米之遥。在发现井盖撬痕的时候，赫起意识到努力没白费。尽管他缺席了案情通报会，但这是值得的，此时，杨焕一定在代替他承受着赵副局长暴风骤雨一样的责难和批评。
下水道好像长得没有尽头一样。
隐藏在淤泥下面的一块硬质的突起物差点把他绊倒，可能是一块石头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赫起敏捷地扶住墙壁，才没有一头栽进淤泥中去。
他定了定神，把手电筒对准他刚刚摸过的那块墙面。一个淤泥印成的模糊不清的手掌形状暴露在光斑里。
赫起把自己的手掌凑近对比着。他在想象中清楚地看到，一个男人和他一样趟着泥水踽踽前行，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他在同样的地方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跌进了淤泥里，只有用手掌撑住墙壁才勉强站了起来。这个身影是如此地清晰，赫起甚至看到他大约是一米七到一米七五高，身材偏瘦，手脚修长，姿态灵巧。
赫起顿时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鄙视这个对手了，因为他很不够意思地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他又一次把警察给耍了，和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给他们的思维下了一个圈套。他知道警察的注意力全放在地面上了。可是，他们封锁了地面，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围墙根本挡不住他的脚步。
把手掌印的位置记在脑子里之后，赫起便转身往回走。在距离出口不到十米的地方，淤泥上的漂浮的一片小小的纸片把他的目光引了过去。那纸片很小，皱皱巴巴，朝上的一面看上去很干净，有颜色和花纹。
他用指尖捡起纸片，放到手电筒的光束下面，纸片的触感有些滑腻，好像上了一层薄薄的蜡。他很快就认出在他手中的是一张糖纸。但是这张糖纸有些特别，是一种十几年前流行的话梅糖的糖纸。一看到它，他的口中就仿佛品尝到了话梅糖那种酸中带甜的滋味。
赫起把它裹进手帕塞入怀中。
保卫科长依然在原地等待着他，把他从洞口拽了出来。“有发现吗？”
“有。”赫起简洁地回答，紧跟着又问，“你的手机有秒表功能吗？”
“没有。”
“那就用我的吧。在我开始走的时候开始计时。”说完，赫起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垃圾场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他原路返回。“多少时间？”
“3分37秒。”
“他逃走易如反掌。”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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