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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朱唐解赴东京城 尹越拜师分水岭(1/2)

    重九,又是重九,萧萧秋色,郁郁花香。

    这日晴明得好,渭州至东京的地界上,自南向北,一行军马正缓缓行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行在前头,短髯连鬓,狮鼻阔口,腰间缚着把朴刀。后边又跟着个年轻后生,挺立着腰板坐在马上,脚踏一色紫金镫,鞍夹三尺青钢剑,一袭白衣,结束劲服,颇有几分意气豪雄的势头。再后边又跟十一辆马车,并着数十个军健。

    那中年汉子姓朱,名叫朱唐,山西太原人,原在一大户人家做庄客,因庄头强横,一时意气将庄头打死,吃了要命的官司,那知府断朱唐五十脊杖,监在牢中,择日便要斩了。却合朱唐命不该绝,恰逢那年黄河改道,毁了多少农舍田地。天子下了诏书来,免了民间诸多赋税,又降赦了天下罪囚,因此朱唐只刺配了渭州。又因这朱唐生得魁梧,一身好气力,本性又爽直,不过几年便在军马队中脱颖,原本一个将死的罪犯,竟混得些小官职,这也是命运使然。

    且说这一行军马在道上迤逦的行了二三十日,虽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也免不得人马困乏,众人只哒哒地走着,也不言语。那执剑的后生似坐得恼了,便跳下马来,牵了缰绳,跟在朱唐后边。

    这朱唐是庄客出身,何等的苦役都做得,这往东京的一段路途,也只当作耍处,见那后生跳下马来,便道:“公子怎了?”那后生道:“早晚只是赶路,若知道这般无趣,便不来了。”朱唐笑道:“公子久居富贵,那里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这差遣公干,又不是出游打猎,本就无趣,若非钧旨,央着众人还不来哩。”那后生也不答话,朱唐又道:“也是得托公子福萌,一连行了这些日头,都太平无事,若是命蹇,遇着剪径的强人,不提防连命都难保住,江湖中行走的商贾,远行的客人,因此丧命的多了,哪里还想甚么有趣无趣。”那后生听得朱唐这话,倒生了兴趣,道:“若遇着时,正好试试我的本事。”朱唐只在心中苦笑,并不接他话茬,那后生又道:“朱大哥,我常听父亲说你好一身拳脚功夫,又说你原是杀头的罪犯,不知是不是。”朱唐道:“只是身鲁莽力气,不值得说。”

    那后生跳上马来,并肩与朱唐走在前头,又问道:“那你真个杀人?”朱唐道:“一时意气,也不曾想要打死那厮,不料两拳打得没了动静。”那后生听得他两拳便将人打死,喝彩道:“端的是好男儿,好汉子。”朱唐苦笑:“我一个刺配的军汉,是甚么好男儿,东华门唱状元名,登天子朝堂的,那才是好男儿。”

    那后生听了,便不作声,不觉间又行了三五十里路程。眼见那红日怏怏的往山下落,朱唐正恼没个宿歇处,便见远远地露出一簇房屋来,大抵是个集镇。

    一行人到镇里,投个酒店住下,朱唐教酒家切些熟肉,并着菜疏,再量了酒分与众军汉吃。因这东京一行,众军汉都是朱唐指挑,往时便已熟络,因此众军汉也不顾忌,围了六七桌,虎嚼剧饮,猜拳行令,甚是热闹。

    朱唐自与那后生寻个僻静角落坐了。朱唐把盏,将两人酒碗斟满,道:“一路劳着公子跟朱唐受累,公子喝酒。”那后生道:“朱大哥莫如此说,是我一心要来。”两人一饮而尽,那持剑的后生把过盏来,道:“朱大哥往后在外便不要公子公子的称呼,只唤我名字便好。”朱唐道:“那如何使得。”后生道:“我便唤你朱大哥,却如何使不得。”朱唐本来性直,便立起身,道:“尹越贤弟。”仰头将一碗酒干了。

    却说这个年轻后生原是渭州通判尹昱之子,老通判与他起一‘越’字,取清扬超凡之意。不成想尹越不爱诗书,整日便只是舞弄刀剑,又央浼父亲请师父教他,老通判却哪里肯依,一顿打骂,也无奈何。依旧整日与军汉厮混。气得老通判跌足大骂:“家门不幸,生此孽畜。”

    恰逢这年渭州有一批特产珍奇进献东京,老通判唤来兵马都监朱唐,问道:“今番有一批事物需进献京师,一来路途甚远,非朝夕可到,若随意差人送去,只怕途中与军健相处不睦,以致有失。二来也需个有胆气之人,以当流寇侵扰。我见你素来与众军汉交好,又有胆识。便有意差你送去,回来自有提拔你处。不知你可愿去?”朱唐恭敬禀道:“朱唐一向得通判提拔,正不知何以为报,安敢不去,不知几日起程。”老通判道:“晚些你便回家中打点,明日自去军中指挑随行军马,后天便要起程。”朱唐领了委状书,便回家中拾掇包裹。

    那尹越不知哪里听得这事,便央着父亲要去,老通判哪里肯依,尹越便千求万请,老通判只是不允。当晚老通判正为孩儿气苦,有仆人将一封信缄来。老通判接过信缄,却是东京处欧阳修所寄。

    尹昱少有才学,惺惺惜惺惺,素来便与欧阳修等京城名士交好,至通判渭州数年,亦多有书信往来。老通判拆看信缄,信中少述思慕之情,又备细诉说朝中多少变化。

    尹昱忆起往事,不禁感慨。便在这时,一阵怪风直吹入屋内,将那信缄打落在地。尹昱心中只怪这时令怎便有如此朔风,一壁躬身将那信拾了。

    方才坐定,心中忽然想到:“我何不教尹越这孩子入京,一来长些见闻,二来也教他知道富贵人家是从诗书里得来。”有此一念,心中更想:“这孩儿只在这处长大,不曾有多少见识,我需修一封书信与永叔。待尹越到了京师,央浼他多管待些时日,教这孩儿多与学士往来,若能得一些感染,也不致使祖上蒙羞。”

    想到此处,心中更喜。老通判取了纸笔,少述些情谊,又备细的诉说尹越如何顽劣,信中再三嘱咐,教欧阳先生千万点拔尹越。待老通判写就信缄,听城中更鼓,已过三更。

    翌日,老通判唤来尹越,尹越向父亲行礼,老通判便让尹越坐了,叹息道:“你母亲病殁多年,为父亦常忙于官事,这许多年对你疏于管教,致使你如今一无所长,为父亦有过失。”尹越听了,心中酸楚,却也不敢作声,老通判便接着道:“为父昨夜思虑,寻思你已成人,为父在你这般大时,已独自进京应考,终究不能总拿你闭在家中。你若真要与朱唐同去京师,那也无妨,只一点要记住,途中谨听朱都监吩咐,千万不可与江湖上的人往来。”

    尹越听得父亲放口,心中大喜,却也不露声色,恭敬回禀父亲:“孩儿谨记。”老通判将昨夜写就信缄交付尹越:“为父昔日在京中有一相好的友人,复姓欧阳,名叫欧阳修,是个饱学之士,你到了京师,可投他处,住些时日再回来不迟,只凡事需小心谨慎,免教为父悬望。”尹越道:“孩儿省得。”老通判道:“你自去收拾,明早便要起身。”尹越自回房中拾掇包裹,当日无事。

    第二日一早,老通判将众人送至城外十里,又将前日的交待细细嘱咐尹越一遍,这才洒泪分别。

    再说朱唐与尹越两人对饮,那朱唐本性粗犷爽直,尹越年少又无顾忌,饮至半酣,尹越问朱唐道:“朱大哥可曾听过柳如龙这个姓名?”朱唐道:“这人倒是听过,只知是江湖上使剑的大行家,又好惜养宾客,人都唤他作当世孟尝,只恨缘份浅薄,不曾拜识。”尹越听了兴起,将朱唐酒碗斟满,望他再讲,朱唐将手掩了,道:“今日却不能再喝。”尹越道:“为何?”朱唐知他性格,便道:“贤弟若是想听江湖上的勾当,朱唐直讲无妨,只是现下官事在身,不敢轻忽。”

    尹越不贪那杯中之物,只望他多说番江湖中的故事,便不劝他。朱唐道:“若说这柳如龙,江湖上走的,大都知道,只为他仗义疏财,受过他恩情的好汉都将他名声传播。这人又使得一手好剑法,今人范审言是个狂傲之徒,像朱唐这般人,便值不得他正眼看觑,那人写出一本甚么书来,要点评当今天下第一流的武人,这柳如龙便在其内。由此可知他剑法端的了得。”尹越听得呆了,又问:“朱大哥知道这书名麽?”朱唐说得口燥,不觉呷了一口酒,道:“贤弟却来笑我,朱唐一个粗汉,大字不识一筐,这些便只是听说,却哪里知道书名。”尹越也吃了一碗酒,叹息道:“听兄长说这人,直教小弟神往,今生若得一见,死无恨矣。”两人又说了三五回不打紧的话头,至夜深,方才歇宿。

    次日众人早起,算还酒家房钱,排开车马,列好兵卒,又将旗号插了,朱唐、尹越并骑着走在前边,继续望东京赶路。此时秋末,早间甚是寒凉,行到午牌时分,秋老虎发威,却又炎热难当,奈何荒野所在没个去处,众人只得怏怏的继续往前赶。

    如此行得五七日,又过了几个大小村舍,看看离东京近了。这日行过晌午,众人疲倦,正于道旁大石上歇息,一阵凉风发山涧里吹来,众军汉都叫声:“好风。”便见阴云四合,雷电交加,朱唐知道将有大雨,招呼众人赶路。众人不敢怠慢,起身便行。未走得一二里路程,天空中轰隆隆一声巨响,暴雨如注,风更紧,打得众人睁眼也不能够。

    朱唐被这大雨打得焦虑,隐隐听到雨中几声风铃,便领着循声去寻。众人走过山梁,那铃声更紧了,又走过一段沙土路,抬眼望时,只见一处道观,破败得厉害,大门斜垮在一边,门上牌匾已看不真切,那几束风铃兀自在风中摇曳。

    进了庙内,倒真是好大个所在,十余辆车马停在院中,也不嫌拥挤,众人将车马交待了,自去屋内避雨。

    朱唐见这雨势,知道一时三刻不能够得歇。在观内找些败落的梁木,生起一炉火来。众人围坐在地上,取了酒葫芦喝酒。正说话间,后边走出一个老儿来,说道:“各位官人也将酒分小人吃些。”

    朱唐见这老儿穿着身粗麻直裰,踩双青底旱靴,不似道人打扮,问道:“伯伯哪里来?”老人道:“我也只跟官人一般,先官人几步到此避雨,方才见大队人马来时,只恐是强人,便往后躲。又细看各位官爷打扮,这才敢出来见礼。”

    朱唐便教老人一处坐,老人道:“老儿身上有些散碎银两,因见诸位喝酒时眼馋,敢向官人讨口酒喝,酒钱当依例奉上。”朱唐道:“这个何妨,不过只是些劣酒,倒担心扰了伯伯兴致。”一边将酒葫芦递给那老儿。

    那老儿吃了一口,便倒吸一口凉气,道:“正似止住渴了。”朱唐大笑,问道:“不敢请问伯伯高姓,要往哪里去。”老人道:“官人下问,不敢欺瞒,老朽姓苏,单名一个继字。只好几口黄汤,因年老无用,又无子女,近来便连日子也无法过了。老朽昔日有一相好的友人,在山东青州,日子甚是富贵。往常也曾书信到此,催我与他一齐去享受富贵,老朽那时尚能自足,不敢相扰。近日他又以书札来催,捎带着盘缠银两,教我务必要去,老朽正要往青州投奔他。”

    尹越听了,说道:“从此去青州尚有千余里路程,老先生又无车马,这般走时,哪日能够得到。待雨歇时,伯伯可将我那马骑去,也须快些。”

    苏继谢了尹越,道:“小兄弟好意,老朽这一路快些慢些并不打紧,不敢慢了诸位公事。”尹越道:“我骑这马也快不得,须领他们。何况京师已近。老先生路途尚远,不必推辞。”苏继称谢,道:“既如此,马钱当依例奉上。”尹越道:“先生何必多想,我将马与你,岂是图你钱财,雨歇时老先生将马骑去便是,不要你钱。”苏继又谢过尹越。

    众人说些闲话破闷,看外边天时,雨渐渐小了。又过得半个时辰,雨收云散,对面山腰处挂着一道飞虹来,如画图一般。朱唐出门看了天色,见日已平西,寻思再赶路时,只怕荒野中没处歇宿。权且教众人在道观中歇一晚,明早再行。又与苏老先生说了,苏继见说,也留在观内。

    到黄昏时,几个军汉抬着一只剥得光溜溜的山羊进来,朱唐便问道:“哪里拿得这山羊?”

    数内一军汉道:“朱大哥先前说要在观内歇宿,我几个被这雨困了半日,着实烦闷,寻思晚间要打火时只是些干粮,小的行伍前便靠着打些野味卖到酒店过活,见这山大,周边又没个人家,是个养野味的好去处,果然半个时辰不到,便有所获。打得这山羊,又到涧水边剥干净,待会生火便可烤来按酒。”

    朱唐听了也喜,笑道:“我不白吃,同你生火烤羊。”几个军汉合朱唐便去拾柴生火。

    尹越在观中闷坐半日,见落日黄昏,心中有意,便取了长剑,来厅院中演练,尹越将那长剑使得越快越疾,呼啸着带起阵阵风鸣。心中正得意时,听一人道:“舞得好俊的剑。”尹越看时,却是苏继正驻在一旁看他。

    尹越将剑收了,道:“老先生也懂得使剑麽?”苏继道:“老朽那里懂得,只见小兄弟舞得好时,忍不住喝彩,老朽往日也见人使剑,却不曾见将剑使得这般漂亮。”

    尹越听了欢喜,绾苏继就门前石阶坐了,道:“苏老先生不要抬举。”苏继道:“老朽这把年纪,诓你作甚麽。”尹越更加欢喜,苏继见了,说道:“老朽也看些闲书,《承影叙兴》中说江陵布衣孟尝柳兴云,擅用剑,赞其剑式悠远出尘,如龙腾四海,凤舞九天,得李谪仙三分神韵。照老朽看,也不及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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