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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萧远山遇友还乡 陈文彬除服送葬(2/2)

    韩生道:“家中老母,抱恙多时,可知道麽?”

    萧政大惊,道:“这等说话,不是耍处,兄弟怎生知晓,莫要哄我。”

    韩生道:“这是孝义的干系,我如何敢诓哄你,便是在三月时,愚兄要买一批皮毛销到东京。只为一时置办不齐,存想兄弟闲居,因而到贵寓寻你。当时门子接着,言说兄弟远出,请在府上吃茶。愚兄见居室宁静,不见尊堂,因问主人安在,门子只言患疾,不能相见,因此知道。”

    萧政听了,慌忙道:“殆矣!宾客也不能见,想是病重在床,由不得我不辞师傅回去。”

    韩生道:“愚兄货卖一空,明日也要启程,正愁旅途寂寞,无人作伴。兄弟若行,只在明日。”

    萧政道:“小弟既蒙教诲,不敢自专,仍须辞过师傅。不知明日几时,在何处相会。”

    韩生指道:“愚兄就在这店里住,如今三伏天气,只是趁凉早行。兄弟去不去得,早间都来知会一声,愚兄在此专等。”

    当下商议定了,萧政别过韩生,自回府上。

    只为有事挂怀,是夜对酒无欢,陈留凤见他行止诧异,诘问再三,萧政道:“不瞒师傅,徒儿白日里市上沽酒,遇见一位同乡的友人,因而得知家中老母抱恙。欲要辞别归去,只存想师傅授业恩情,一日也不曾报,因此两处为难。”

    陈留凤道:“这是伦常大事,我如何肯阻你,自当归去奉养老母天年。”

    萧政无言,叩首再三。

    陈留凤道:“你几时要行?”

    萧政道:“徒儿约定同乡,只在明日卯时,趁凉早行。”

    陈留凤道:“既如此,可作速收拾了好去。”

    当夜无话,次日早起。陈留凤取三十两银子相送,道:“师傅无甚与你,这些银两,将去路上做盘缠。”

    萧政道:“师傅恩情,怎生报得。”

    陈留凤道:“既呼我为师傅,此话休题。归去好生奉养尊堂,勿作不孝之人。”

    萧政挥泪而别,陈留凤唤住道:“你可取过表字?”

    萧政不省得何意,如实道:“徒儿从来粗鄙,无字。”

    陈留凤道:“你既是辽人,从我习武,取‘政’之名,不是甚好。师傅与你取一字,只望我两国永息干戈,徒儿亦不为官场功名所累,你看好麽?”

    萧政道:“愿得师傅赐字。”

    陈留凤道:“人生功名富贵,是身外之物,若能看破,寄情山水,牧歌田园,岂不快意。就与你取‘远山’二字,唤作萧远山,你看如何?”

    萧政是个伶俐的人,知道此中深意,跪下道:“师傅救得徒儿性命,又有教诲授业之恩,实再生之父母。萧政虽为辽人,五脏俱在,良心未泯。今指九天以为正,终身不事庙堂,更不敢杀一个汉人。若违此誓,永堕无间。”

    陈留凤扶起道:“如此,不枉我二人师徒一场。”送出门来,萧政拜辞师傅,洒泪去了。陈留凤见萧政去远,转身回来,方到门前,只见管家迎上来道:“二爷请公子说话。”陈留凤道:“可知是甚么事麽?”管家道:“仿佛太老爷身体欠安,老爷一早已过去。”

    陈留凤听了,慌忙到间壁来,才到门前,见个少年在那掩泣,听得有人来,忙忙敛容揖礼。陈留凤扶住道:“小叔怎么在这流泪。”少年哭得眼也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这少年方才十八九岁,陈留凤却唤作小叔,你道怪也不怪?原来太老爷娶妻王氏,育有太公、二爷两个儿子。后来中年丧偶,太老爷只恐继室情薄,也不续弦,独自将两个抚养成人。不意造化弄人,却当两个儿子并皆娶媳生子,太老爷也在六旬以外时,衷情一位歌妓。

    大凡相悦的人,不论年岁长幼。太老爷虽自知乖舛,怎奈两情缱绻,难分难离;两个绣帏论情,凭栏说爱。竟在六旬外添一位公子,那妓妾因难产死了。那时太公之子陈留凤已有八岁,太老爷添此一子,又羞又喜。毕竟太老爷志气,丝毫不以家人闷闷为碍。待小公子长成五七岁,生得似母亲般漂亮,诗辞文章,一点既通,太老爷疼爱有加,取名‘文彬’二字。

    当下文彬见了陈留凤道:“阿公病得重了,只怕三五天也不能保,你快去见一见。”陈留凤别过小叔径到正屋,听得二爷谓太公道:“长兄,留凤也有二十六七年纪?”太公道:“已有二十七了。”二爷道:“你也须得说一说,我们衣冠人家,总以文章立业,不能只任着胡闹,那抡枪使棒的行当,总是下流。”太公道:“他年纪已不小,我那里说得动他,只盼他自己省得利害。”二爷叹息一阵,太公问道:“文彬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他自幼学得聪敏,何不让他考一个功名,也省得负累兄弟。”二爷道:“长兄休题,父亲昏迈,再让他出去科举,岂不是家丑外扬。如今只是将他寄养在家中,朝餐夕飧,也不亏待他。”两个说一阵话,陈留凤敲门进来,向太公、二爷见礼;太老爷躺在床上,病入膏肓,连孙儿也认不得了。

    当日二爷留着在家吃饭,陈留凤道:“怎不见两位堂弟。”二爷道:“陈礼自调任当涂判官,山遥路远,便是春节也不回来的。”陈留凤道:“陈德如何也不见。”二爷道:“今早教他去请舅爷,只怕这早晚该要回来了。”正说着,门人进来禀道:“赵府舅爷到了!”二爷向太公道:“长兄略坐,今父亲病重,请舅爷过来探看,我该去迎一迎。”太公道:“恁地我又如何坐得。”

    三人迎出来,又一齐看望一回太老爷,此时太老爷已是认人不清,口里又说不出话。赵舅爷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太爷八旬以外,子孙满堂,想来是寿数尽了。彭祖八百亦有一死,此乃天道伦常,妹婿无需过费清心。”

    二爷重开筵宴,尊赵舅爷首席,陈留凤、陈德两个下首把盏。酒至三巡,赵舅爷开言谓陈留凤道:“京中常不见你,可是于何处营生?”陈留凤恭敬道:“尚未奉谒,倒先扰舅动问。”立着敬了一杯酒,道:“我本不是善营生的,只于家中无事,总想着人生于世上,也该瞧一瞧这世界,所以各处游历,常不在京中。”赵舅爷道:“你一向是聪敏的,子史经书,都也看得,如何不思考一个功名,若仕途坦荡,将来封妻荫子,显亲扬名,一则志气得舒,二则也是无上的孝义。假若不第,那也是时运使然,总不负胸中所学。”陈留凤道:“虽粗浅识得几字,只是无意于官场。若为功名,又无过人之学,不如避让贤路;若为利禄,父亲置下薄产尚可,足供朝夕饮食。因此不曾仕进。倒是几年游历四方,长了多少见识,也算得逍遥自在。”赵舅爷笑着道:“就这等畅然无束,也是有造诣的。”

    众人说一回家常,酒筵将阑,二爷留着赵舅爷住下,太公与陈留凤自回间壁去了。次日一早,二爷打发人过来报说:“太老爷清早大呼一声,已经没了,快请太公与公子过去!”两个听得,急忙到间避来,当时一看,早已换了寿衣。管家捧出孝服来,各人领了换上,伏在床前大哭一场。少顷入殓,将寿棺停在中堂。

    到午间,亲族陆续前来吊孝,二爷留着用过酒饭。陈留凤见撺梭不开,便到厨下帮着抬饭。方揭起盖来,见小叔蹲在灶前,面上都是菜色,身上也不着孝服。陈留凤猜着八九分,放在心里不题。

    日晚,三亲举哀,陈留凤四面望一回,仍不见小叔。先生立在灵柩旁说一通善言,众人跪着嗑过头,都散开了。二爷吩咐下茶饭,先生吃过,请在里边歇息。

    约莫将近三更时候,太公熬不过,吩咐陈留凤、陈德二人:“你两个好生看守,莫让香烛灭了。”说罢回间壁去睡。

    又过得一个更次,四下寂静,陈留凤望陈德时,已是倒在草席上睡了。当时四更将尽,五鼓未鸣,正是梦深的时辰,陈留凤掇一张竹椅过来,枕着将眼合了。未有一刻时间,耳边听得窣窣脚步声响,陈留凤本是习武的人,这动静虽小,如何蛮得过他。当时瞥一眼,只见小叔自里边出来,身上已换了素衣,眼里两泪交流。走到灵床前跪下嗑七八个头,颤颤地又回里边去。

    过得头七,将灵柩送到祖茔安葬,方要入土时,只听得大叫一声,一个人抢上前来,噗一声又倒在地上。陈留凤定晴看时,分明认得是小叔。管家上前扶住,说道:“这是中恶了,扶回去将息两日就好。”当时教两个伙计,抬着迳送回家去。

    二爷谢了客,将送丧的都请在家里吃饭。陈留凤到后边看望小叔,方到里间,见管家出来,问道:“小叔在那里将息?”管家指着道:“屋里睡哩。”

    陈留凤推门进去,一床破草席,杌子上一个水瓮,空落落的,再无余物。小叔见他进来,慌忙要起,陈留凤止住,问道:“小叔,可好些麽!”文彬说道:“我也不当紧。只是这一番闹,教家中好没颜面。”陈留凤道:“这也要算你的不是了。小叔你虽为妾出,那也是生身的父亲,如何竟不把来为事,连孝也不戴,外人免不得总要说的。”文彬听了,作不得声。

    陈留凤将眼睛四面望了望,立起来就要出去,文彬道:“这一会如何就要走。”陈留凤道:“这些奴才办不得人事,就是权歇一歇,也不能屈你在这个去处,我教人来与你收拾一处利落的屋子。”文彬摇手道:“不要去说!我与你讲明白。”

    陈留凤道:“却有什么不明白?若是大家忙不开,我自扶你回房去歇。”

    文彬将水瓮取来放在床下,教陈留凤杌子上坐,道:“我实与你说,这就是我的宿处,你不要高声。教人听了不好。”陈留凤道:“小叔如何择这样一个住处。”

    文彬道:“你不要假装,我知你向来是聪明的。”陈留凤道:“如此,小叔不能戴孝,也是二叔的意思麽。”文彬叹息一阵,说道:“我也并不怪他,正所谓‘为亲者讳’,父亲生前是有声望的,我便屈一屈,只作尽些孝了。”说话着,不觉落下泪来。陈留凤道:“终究也不是个了局。”

    两个又说了一会,陈留凤作别去了。

    光阴迅速,早过斋七。

    陈留凤闲适家中,忽忆起结拜兄弟尹越来,思忖道:“他自说到东京访问逍遥子音讯,如今过大半年,不知仍在不在京中。”

    当日吃过早饭,取几两银子在身上,信步踱出门来。前街后巷地寻一遍,不觉到了西门。自心里思量道:“这大半年,多是不在东京了,只不知他寻到逍遥子不曾。”正想着,抬眼望见小叔从城外进来,陈留凤见他失魂落魄的,因问道:“小叔怎地自城外来?”文彬瞥一眼,四下不曾有熟识的人,告诉道:“昨夜父亲托梦,说是教我去望一望他。”陈留凤知道他的苦楚,一时不知如何打话。

    文彬又道:“却又有一样怪事。”

    陈留凤道:“甚麽怪事?”

    文彬道:“父亲入梦时,引着一个小儿在身后,我便问是哪家的,父亲说是新来的邻舍。今日到坟上烧一陌纸,那祖茔边上,竟果真刨了一堆新土,你说怪也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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