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椅旁边的花坛中种着一颗杜鹃花，插在泥土中的根茎绑着一个高出花径的白色花洒，水流定时流下滋润泥土与花叶。
宽阔的马路在重启之后车辆的数目也并没有减少，因为大部分都采用无人驾驶，只要城市系统还在正常运作就不会出现问题，即使系统出错，无人车的后备系统也会强制关掉引擎，使之无法启动。
高楼大厦，灯火耀眼。这样的风景看了不到十年，从最开始的一个小镇子到现在，城市的变化几乎一天一个样。
如果十年前有人说戴德会是今天的这个样子，大部分戴德居民一定会认为他是在痴人说梦。当改变无法阻止，很多人会感到恐惧，然后在恐惧与好奇中慢慢接受，最终变的麻木适应，人类在这方面做得很好，适应能力堪比蟑螂，智慧又高于其他生物。
他曾经问过某个人，如果你从十年前的戴德搬到现在的戴德，会怎么想？
那个人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让西北的一个农村人来到现在的戴德，看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
刚开始会对这座城市充满敬畏好奇，慢慢的有了野心，然后失望，最后他会适应，可能老死在这儿，或者回到乡下。
戴德是个留人的地方，又是个留不住人的地方。
陆知远突然笑了笑，可是总有离开的人，忍不住会再回来。
徒河带着陆瑶与镜楼在这条路的前方出现，庞克抬起手臂拦住三人，陆知远摆摆手，让庞克放他们过来。
“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徒河对两个小姑娘说道。
想了想又对陆瑶说道：“你可以过来见见你父亲。”
陆瑶歪过身看看自己老爹，摇摇头道：“你跟我老爹不是有正事要谈吗？我就在这里看看就好。”
看到自己老爹没有死的时候，陆瑶的确松了口气，可戴德的事十有八九是老爹弄出来的，想到这，去见他还是有点害怕。
徒河也不强求，单独走向那个站在戴德顶点无比疯狂的男人。
“您好，陆知远先生。”徒河走到他面前打了声招呼。
陆知远站起身，微笑道：“一起走走？”
徒河点点头。
两人并肩前行，两人的护卫就在后面跟着。
“徒河祭祀再次回到戴德感觉如何？”陆知远目光看着前方，脚步不紧不慢。
“一言难尽。”徒河感慨道。
陆知远看了徒河一眼，笑道：“叶琳娜博士的研究终于成功了。”
“跟您没有关系就是了。”徒河冷笑道。
叶琳娜曾担任过奥罗福生物科技研发部的部长，陆知远的隐秘部队就是叶琳娜一手创造的。
“我可是提供了大量的实验素材给叶琳娜女士，连你都是我送过去的。”陆知远笑道。
“你是在提醒我杀掉你？”徒河眼中杀机毕露，一身神性流转。
“收起你那一套无用的威胁，在戴德，没有人能杀掉我。”陆知远微笑道。
徒河手指微动，最终还是忍下了。
陆知远说的没错，叶琳娜说过，他身上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于科技或者神秘，而是更加高维的，强制性的东西，叶琳娜也曾对这股力量做过解析，可以知道的是，当前已知的所有方法都不可能消灭或者复制这股力量。
与其说是力量更像是诅咒，保证他不会被任何东西杀死。
而且这个男人还掌握着戴德所有人的精神意识，不仅仅是植入大脑的生物芯片，而是从他们诞生之初就根植在他们基因中的本能。
只要他一个念想，整座戴德的人都会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你将戴德的所有人偷偷替换掉，就是为了把这里做成专门为成神之人打造的登天之路？”徒河问道。
陆知远没有回答这问题，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见过神明吗？”
“见过几回。”徒河回答道。
卢洛西弗、空想死界、四幕水母还有巨人之神。
“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你们这些神眷者弱小的如同蚂蚁，而人类更是不如灰尘，祂们随便吹口气都能让我们灰飞烟灭。现代科技造物对上祂们甚至都不如小孩子的呲水枪。”陆知远随手从花坛里捻起一只蚂蚁放到掌心。
“所以人类要有自己的力量？”
这种说辞徒河已经从神猎者总长那里听过了。
“没错，但不是从神那里或者神眷者那里得来，而是属于我们的，人类的力量。”陆知远说道。
“你获取力量的方式就是牺牲人类帮助别人成神？这不是有违你的初衷吗？”徒河讥讽冷笑道。
“你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场席卷整个世界的大战吗？”陆知远问道。
对于那场战争，徒河知道一点。
那是近代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斗，席卷了132个国家，光是战死之人就有近20亿。
战争的导火索是一个马莱留斯人杀掉了一个塔尼莱特人，本来只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外交问题，然后扩散到了全世界。
“那是我们离地狱最近的一次，虚妄之主险些苏醒来到现世维度。”陆知远说道。
“鲜血与灵魂渗入大地，路堆白骨，哀鸿遍野。虚妄之主影响人们祈祷并不存在的神明，现世维度差点崩塌。在那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响应人类的悲愿，诞生出了新的神明。与虚妄之主有关，但又不是虚妄之主。祂有自己的意识，按照人们的愿望结束了那场战争。
假如神明的诞生是为了响应人类的愿望，那祂的存在就可以当做人类的力量。戴德就是为此而存在。”他将蚂蚁放进花坛，看着他遛到枝叶中。
陆知远要做的不单单是把戴德当做成神之人的跳板，而是要创造出自己的神明。
“意志可以传递，但空有意志是无法做到任何事的，还要有合适的外力作用，一座城的人反复利用换得数位神明的帮助，最终凭借自己的双腿站立在这片土地上！”
陆知远的话像是一座座大山砸进湖里，激起惊涛骇浪。
他从来没有背离初心，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最终目的，创造属于人类自己的神明，只要能到达那片风景，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他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戴德是他精心打造的一件趁手的工具，根据这个工具的使用方式，甚至可以直接影响人类命运。
“即便如此，你的做法还是错的。人的性命并不是玩物。”徒河沉声道。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陆知远出声嘲笑，“这句话你跟我说没用，跟那些降临到我们头上的灾难说也没有用。”
“况且我可不认为我做的是错的，我只是做了别人不敢想，想到也不敢做的事。”陆知远说道。
他不在乎自己做没做错，他只在乎自己做没做到。
与其抱着虚伪的理念，不如真正行动寻找出路。
“你就不担心自己其实错了，但却意识不到自己是错的？”徒河问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正确，倾尽一切最终换来的只有一片虚无的事情屡见不鲜，可即便如此，我也要在我选择的这条路走下去，若是我中途停止，才是真正的失败。我不能失败。”
“你认为自己背负着人类的命运？不觉得自己太傲慢了。”徒河说道。
“是人类的命运恰好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当然不能辜负期待。”陆知远平静的说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目光平静中仿佛又燃烧着一团旺盛的火焰，平静且汹涌的吞噬整个世界。
两人继续前行，徒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陆知远没见过徒河，陆长生被赶出家门的时候，那就是父子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一开始我也没往那地方想，可随着你在黄羊门的表现和更换的姓名，我就有些怀疑，直到我调查出叶琳娜博士的事，才敢确定。”陆知远平淡说道。
态度跟把陆长生赶出家门时相同，死了一个儿子对他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徒河也懒得问他是从哪里查出来的，在戴德没有一件事能瞒得过陆知远。除了神以外，没有人可以在他的地盘上打败他，也许神也做不到。
接着两人便无话可说，围着公园绕了一圈后，徒河走到镜楼与陆瑶身边，陆知远重新做到长椅上。
“不跟你老爹说点什么？”徒河问道。
陆瑶犹豫了一下，跑到陆知远身前，也不管他还认不认得自己，“内个，我走了。”
陆知远看着她眨下眼睛，好像笑了一下，“嗯，再见。”
眼眶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一样，陆瑶展颜露出一丝笑容，“嗯，保重身体，再见。”
陆瑶伸出手抱住他，轻声说道：“再见，爸爸。”
陆知远伸手制止了庞克，双手抬了抬，最后还是没有做出回应。
陆瑶直起腰，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可能吓到您了。”
陆知远摇摇头，陆瑶轻笑了一下，回到徒河身边。
陆知远看向徒河，徒河点点头，然后便转过头不再去看三人。
这是一个父亲的嘱托，照顾好她。
两人恩怨归恩怨，但没有陆瑶什么事儿，也许因为陆长生的人格，徒河还挺喜欢这个粗神经的小丫头的。
三人化成一堆数码消失。
陆知远还记得陆瑶，但是陆瑶会忘记陆知远，就算没忘记，在知道了戴德的真相之后，她也不可能再呆在陆知远身边。
陆知远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远离危险。
徒河临近天幕向下看去，将这座城市的全貌尽收眼底。
“没有感觉。”徒河喃喃道。
陆知远说对了，徒河知道戴德的现况后也没有太多感触。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对此漠不关心。
他也不得不佩服陆知远，大厦将倾，有人作壁上观，有人拂袖离去，然而这个男人却以一种谁都想不到的残酷方式反抗挣扎。
要有多大的决心和毅力，才能将这个计划进行到底？反正自己做不到。
“我老爹做的对吗？”陆瑶低声问道。
“现在还没有人有资格评论陆知远的对错，但我想总会有别的解决办法的。”徒河温声说道。
“那就是不对了。”陆瑶沮丧的说道。
“我可没这么说。”
这孩子是怎么听的？
“通常有别的解决办法的事情，那就是说这件事做得还不够好。”陆瑶说。
“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时候，现在我还没想到。”徒河说道。
神猎者总长的最终目的是人类要有属于自己的拥有力量的个体。
第九十七章 两者孰重（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